小说连载——青豆

（四）

王文跃

接待室中，胡子大叔还没有离去，他在等青豆。昨天晚上他习惯性地查门验岗，大门进、小门出。刚一拐弯，被墙下黑乎乎的东西惊了一跳，职业习惯，胡子大叔马上摸出绿大衣下的硬家伙，再打亮手电筒——一个少年蜷缩在墙根睡的正香。监狱要地——胡子大叔十分警惕的走向前，问道：“谁？为什么夜里睡到这？”少年稍微抬抬头，眼睛不睁嘟囔道：“爹，我到监狱看我姐夫了——”“嗷——看人的，是回不去、还是刚来到？”胡子大叔揣摩着，“把他叫醒睡到里边，监狱有纪律；送他回自己家，可今天又值班脱不开身，这样的孩子，睡在这里会生病的。”想到这，胡子大叔脱下大衣给少年盖上。自己回到接待室，给监狱值班室的工作人员打去电话；“喂，我是贺达，今晚我在接待室，有情况请打到这里。”胡子大叔实在不放心这个睡在高墙下的小家伙，每隔半小时就打亮手电筒在接待室的小窗孔向外照照。假如昨天胡子大叔是出于对一个孩子的疼爱和怜悯，那么现在听了青豆的故事，他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感动和钦佩。青豆跟着年轻的张警官去见姐夫后，胡子大叔意味深长的说：“能一个人睡在异乡荒外的少年肯定有一片清澈的心地；能这样小的年纪敢于挑起家庭重任的孩子，将来也会有作为。”胡子大叔决计帮助这个少年。

青豆跟着张警官沿原路返回，他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姐夫长跪呼喊的那一刻，青豆和姐夫说了很多，唯独没有讲自己出门挣钱的事，他怕姐夫担心，也怕姐夫不安心，他不会说劝解姐夫的话，只是把家乡的好消息说给姐夫听，甚至他隐瞒了母亲生病的事，他心里合计着，等姐夫出狱后，大外甥将和自己现在一般年龄……

“监狱长，任务完成。”回到接待室张警官向胡子大叔报告。

“监狱长——”青豆吃惊地睁大眼睛，他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位不穿警服的、身材高大的、满脸胡子的、和邻居麦秋大叔一样和善的人竟是监狱长。

众人看到青豆天真的样子都笑了。张警官介绍说：“小家伙，你好运气，这是我们主抓犯人管理的贺副狱长，你这件大衣还是他的呢。”

青豆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股热泪在眼圈里打转转。贺副狱长走到青豆面前依旧用宽大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笑眯眯地问道：“看见你姐夫了。”

“嗯。”青豆点点头。

“高兴吗？”

青豆依旧点点头。

“小家伙，怎么没话了？”年轻的张警官问。

“大叔——”青豆突然拉住贺副狱长的手，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大叔，我能替我姐夫在这里干活吗？我姐在家太可怜——”

众人没有笑，他们被这农村孩子的天真朴实感染了。

贺狱长不知如何回答青豆，只是坚决地摇摇头。

“那你能让他早出去几年吗？”

“我不能，但他自己能，你也能！”贺狱长说的恳切而坚定！

青豆疑惑地睁大双眼寻觅着他所希望得到的答案，一张稚气饱满的脸满写着迷蒙。贺狱长爽朗地笑了，他抽出青豆紧握的手，用力抚摸着他那粗黑零乱的头发，和蔼地对青豆说：“你姐夫犯了罪，他应该接受相应的劳动改造，任何人没有对他的赦免权，他如果想早日与家人团聚，就必须积极改造，用自己的努力给自己创造机会；你及你的家人可以通过书信、探视的机会给他以信心……”

没等贺狱长说完青豆就接过话茬。“大叔，我明白了，我哪也不去了，就在附近找事干，我会常来看他。”

贺狱长满意地点点头，对青豆说：“孩子，你喊我大叔我很高兴，这是我在这里听到的最亲切的称呼。那么大叔问你，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青豆红着脸，用力地搓着手，垂下眼皮，小声地说：“没想好——”

众人又笑了，青豆突然放大声音坚定地说：“我不怕吃苦，能多挣钱就行 ！”

贺狱长问大家，“你们想想，附近有什么工厂符合青豆工作？”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青豆感到不合适就摇起头。

“哎，我想起来了——”张警官突然说，“城东有一个砖瓦厂，在我们门前就可以上车，半个多小时就到，工资高，那年咱们监狱加固就是用的那的砖……”

贺狱长摇着头否定：“活太累，不行，不行！”

“大叔，这行，我没技术，这活挣钱还多，就去这。”青豆脸上露出微笑。

青豆告别了胡子大叔，由小张警察带着去了砖瓦厂找工作。也是警察的情面，也是有过交易，砖瓦厂的厂长才收下了这个小工人，小张警察临走的时候提醒：“厂长，你们照顾着点，这是我们头的侄子。”

青豆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张警官，跟着厂长来到一个低矮的宿舍，厂长一脚踢开门对着里边的人高喊，“老驴（吕）又给你找个伴——进去——”他一把把青豆推进屋里，转身走了。

被厂长称为老驴的是本地的一个五十上下的秃顶老汉，他把青豆让到里边，对一边站着的一个和青豆年纪仿佛的年轻人说“小四川，去抱一块草毡，给这小子铺下。”被称作小四川的青年默不作声地出去，不一会就抱来一捆稻草毡子。他冲青豆呲牙一笑，利索地将草毡铺在他的铺盖边上。老驴眯起眼睛对小四川说，“小子，狗舔家雀儿——你美味了，可有一个和你说话的了。”小四川仍不言语，把一双细眼笑成两道弯，忙着帮青豆铺被褥。青豆在一旁帮不上忙，把胡子大叔送给的绿大衣整齐地叠了起来。老驴斜着眼瞧着，算计着青豆的来路……

入夜了，老驴把青豆的仔细问了个底掉，青豆能答则答，不便回答的则一笑了之。老驴一见青豆话不多，便给两个年轻人说了一通笑话，然后伸手拉灭了那盏放着橘黄色暗光电灯。小四川用不太利索标准语对青豆说了声：“睡吧，明天起早会干活。”把头缩进被子里。不一会，鼾声就在小屋里响起。

青豆没能入睡，他不习惯睡这样的光板床，稍一动弹床板就吱吱呀呀乱叫。实际上他没发入睡的真正原因是想家。见到姐夫，想到姐姐，想到两个可爱的小外甥；见到姐夫，就想起爹娘，想起他们泪眼婆娑的一路远送。家乡，青豆喜欢你的淳朴！小龙河，青豆爱听你的一路欢歌！小伙伴们啊，你们可不要忘记我；麦秋大叔啊，青豆常念着你帮着干活——亲人们啊，你们入睡了吗？青豆问候你们。想着想着，青豆咬着被角抽泣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