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余华的新长篇传奇小说《文城》与读者见面。小说全书笼罩着一种悲情气氛,无论是林祥福千里寻妻惨死他乡,还是小美与丈夫阿强私奔寻找幸福,最终在心灵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下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亦或是富甲一方、热心乡梓的顾益民、重情重义的陈永良、仆人田大等等,最终的结局都不是圆满的,大都以悲剧收场。读这本小说给人一种压抑感但又有一种迫切感,总想着一口气读完,看看主人公的结局究竟如何。
小说以“文城”和“文城补”两条线展开:“文城“围绕北方农民林祥福怀抱刚满月的幼女南下寻找离奇出走的妻子小美展开,写了寻妻的种种不易和动荡的社会带给人们的无尽灾难。虽然命运在冥冥中让他在妻子的家乡溪镇落脚并把女儿林百家(吃百家奶)养大成人,但近在咫尺却至死未能见到小美一面。其实,在他决定在溪镇安顿下来等待小美时,小美已在那场百年不遇的雪灾中,在对他的忏悔赎罪和对女儿的愧疚和思念中冻死在城隍阁前的祭拜广场上,用生命赎了罪。他们的”相遇“是在小美死后十七年的溪镇西山墓地上,田家四兄弟拉着他的尸体北上时,躲避土匪,鬼使神差地在小美的墓地停留了一会,这是十七年来,他和小美离的最近的一次。如果泉下有知,我想他和小美应该在那个时候真正”团聚“了……
小说的另一条线“文城补“是围绕小美的凄惨人生展开的,是对”文城“林祥福寻妻故事的补充。在这节故事里,读者不但了解了小美在溪镇织补大户沈家的童养媳生活,也解开了她之所以到北方农村大户林祥福家落脚并为林家誔下一女的曲折经历,个中缘由令人唏嘘……和家境殷实的林祥福、沈祖强(阿强)比,用“凄苦”二字来概括小美的一生是最为贴切的。“小美父母育有三男一女,她排行第二,在万亩荡的西里村租用土地种粮为生。困顿的日子让小美父母喘不过气来,深感无力抚养四个孩子,重男轻女是久盛不衰的观念,他们觉得女孩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不如早找一户人家送去做童养媳……”于是,小美十岁时第一次离开西里村成了溪镇织补沈家的童养媳。虽然解决了温饱问题,但童养媳的卑微地位决定了她在沈家的生活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果不其然,当她的小弟把卖猪钱弄丢后,可怜巴巴求到姐姐家时,小美内心的亲情萌动,从柜台上拿了几文铜钱给弟弟。要命的是,小美只顾了亲情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虽然那时已正式圆房,但并没有因此改变她的地位,更要命的是当时公婆正好不在,她这种擅作主张的行为无异于“盗窃”。等待她的命运可想而知----被休回西里村。
在那样一个年代,被婆家休了的女孩子,不但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就连父母家也被嫌弃,再嫁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大多数在孤独中终老一生。而小美的命运却在被休后几个月出现了逆转。她的那个在家里一向唯唯诺诺的丈夫阿强居然偷拿了家里的银元和铜钱,带着小美私奔了!也正是这场私奔,才有了和林祥福的两次奇遇,才有了千里寻妻的凄美故事。
小说对女主人公纪小美描述时有这样一段话:“她生前经历了清朝灭亡,民国初立,死后避开了军阀混战,匪祸泛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段话也是全书中,对人物所处时代的最明确的表述。明末清初直至民国,这段历史是中国社会最为动荡的时代,书中这些小人物的悲惨命运就是那个社会的缩影。作者把人物放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旋涡中,让他们去挣扎去拼搏,无论是家境富裕如林祥福、顾益民,还是连温饱都不能保障的如纪小美等等,包括那个残暴无人性的土匪张一斧,最终都在风高浪激的历史旋涡里被吞没,甚至连一朵浪花也留不下,这是国之殇,也是人之殇!
作者把这些小人物命运放在这个大背景下,使一个个曲折的故事有了时代烙印,也使这些个故事有了更加厚重的历史沉重感,读起来虽然沉重但也不乏深思……林祥福、小美、阿强、陈永良、顾益民,他们都是善良的,他们人性中都散发着与人为善、扶危济困、正直勇敢、舍生取义的大义。陈永良、李美莲夫妇得知林百家被土匪绑票,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的儿子陈耀武去换回来,虽然儿子最后被割掉一只耳朵死里逃生回到镇里,他们一点怨言也没有;林祥福去交枪支赎回顾益民,当听说土匪杀害顾益民并把他的心肝炒着让他吃,一向老实本分的林祥福,人性中的勇敢无畏瞬间爆发,和残暴的土匪张一斧殊死拼搏,壮烈牺牲;顾益民是溪镇的大户,但却不是那种为富不仁之辈,他的慷慨他的有勇有谋,为保溪镇一方平安做出了巨大贡献,但也差点被土匪杀害……这也是这部作品的闪光点,是沉重中的一抹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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