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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天涯飘零人

(2022-06-15 09:2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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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基地

官司

分类: 往事如烟

网上看到唐山恶势力横行于市,残害无辜的消息,又看到民众群起声讨,警方也表示积极查办,严惩不贷。我想起1977年我在河南的一个县出差,遇到一起弱小民众与当地权势打官司的事。此事结局虽称圆满,但诉冤者的收场令我吃惊。

 

         粉碎“四人帮”第二年秋天,我被抽调到政治处“清查办”上班。就是清查本单位四人帮的“残渣余孽”。每当政治运动时,总会有各种“清查”。文革时如此,文革后仍如此

         到清查办没几天,我就和一位姓韩的工人师傅出差,去一个县搞外调。

        到了县里,与县委组织部接头。负责接待的人给我们介绍了一家小旅店。说,你们搞外调,大旅店人来人往,太嘈杂,这个小旅店很安静,有外调或者其他来访人员,我们都安排到那里住宿,你们放心,非常安全。

       小旅店开在县城边,有点像家庭经营。门脸儿是一个小饭店,卖些花卷、包子、卤肉之类,中午有面条和炒菜,晚上可以喝酒,也可以打牌。穿过门脸儿饭店,再拐过一道夹墙,墙后面是一座院子,就是旅店。有正房厢房,三面围起来,供客人住宿,院子也很宽敞。住下第二天,我就发现这个院子里已经住了旅客,正房和对面厢房都住满了,男女老少,挺热闹。过了会儿又发现,这些人好像是一个大家族,自己开伙。我悄悄打听,果然是一大家,祖孙三代都有,还有一些亲戚,差不多二十个人,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有一个亲戚摸样的人说,他们也是县委组织部介绍来的,只管住宿,不管饭,所以,他们自己起火做饭。

        我心生疑惑,县委组织部怎么会和这一家人有公事往来?还介绍他们住店?这可用的是公家钱啊!

        这一家人虽然多,都唯一位老太太是尊。老太太住正房一间,小儿媳妇陪伴着住。老太太有三个儿子,小儿子照料的勤快些,开饭时,总是他先端过去一碗,说,娘,吃饭了;晚上点上灯,他又总要站在屋门口问候一声,娘,歇着吧。天晴好时,老太太收拾干净了,就在当院坐着清闲。

        一天,我正好没有外出,在院子里和老太太聊上了。

        说了会儿闲话,老太太问我是哪里人?我告诉她,豫东洛阳的。

        老太太马上说,洛阳,我去过,我去过,老蒋扒开黄河那一年。

        听老太太讲,她家就是本地人,村子与西华县毗邻,1938年秋天,蒋介石的军队在花园口扒开黄河大堤,黄水滚滚南下,她那时候才是个20岁的小媳妇,一家人为逃黄水,一路向西,路过洛阳时,在那里住了一年,靠讨饭为生,后来又继续流落到西安。

        等日本人投降了,第二年才回来,还是一路要饭,在外面七八年,再好也得回家啊,人老几辈子,这儿才是自个儿家啊!老太太说。

        一来二去,我就和那一家人混熟了,还亲热起来。一天半夜,老太太肚子胀,疼得哼哼,正好外面下雨,去医院不方便,一家人急得踅圈转。他们知道我是医生,小儿媳便来敲门,问我有什么办法。正好我带着针灸针,赶紧起来,跟着小儿媳进屋看老太太。问了问,像是小肠痉挛,可能有些不全梗阻。我选了几个穴位,小心扎下去,轻轻捻针,又在腹部按摩。不多会儿,就听的咕噜噜响,老太太排了胀气,肚子也不疼了,渐渐入睡。一家人欢天喜地,千恩万谢的。

         第二天,那家的老二、老三儿子过来递烟,又说要请我和韩师傅喝酒。我们就聊起来。

        原来,这家是一户上访人家。住在这里等判决。

        按照那家小儿子的说法,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就是两家争宅基地。他家与邻家的宅基地紧挨着,因为都是老房子,两座房子之间还有一条小路可以走人。“四清”刚开始,大队重新划定宅基地,把他家的地界划到邻家住房墙边,紧贴着。因为家里没有钱翻新旧房,划好宅基地,也就放在那里,那条小路照旧是村里人来人往的通道。不过,村里人人都知道,这条路已经是他家的宅基地了。“四清”结束,那家出了个大队支书。新支书上任伊始,便要给自家盖新房,也不和他家商量,把新房的后墙垒到他家后墙边,越界占了他家的宅基地,把那条小路给占了。

         小儿子说,他们家占了俺家四五尺的宅基地,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二儿子说,俺爹不依,就去找支书家说理,谁知人家根本就不理你,再上门,俺爹被搡出来,跌在他家当门。

         后来,事情愈演愈烈。支书家在当地是个大家族,很有势力,在公社和县里都有人说得上话。有恃则无恐,不把那家放在眼里。这家人明显的势单力薄,家族势力很弱,仅在公社有一个炊事员的关系,人前抬不起头来。那真是,明看着自己占理,却叫天天不应,到哪儿告状都没有人搭理。但是,宅基地是一家人的命根子啊!为了自家的利益,就拼死相争,一步不让。终于,两家爆发了一场械斗,对方人多势众,这家的大儿子被那权势人家用头在头上狠砸了一下,几天不省人事。等醒来后,人已经半傻了。

        明摆着恶霸占地,仗势欺人,又没有个说理的地方。老父亲一气之下,吐了几口鲜血,便卧床不起,半年后就走了。

        大儿媳妇原是个刚烈女子,针锋相对,寸土不让。转眼间,男人成这样,便觉得天塌一般,忽一天也疯癫了,最后撇下两个孩子出走,竟不知去向。

        这件事,闹的当地一片哗然,虽然人人都知道冤屈在哪一方,但是,没有人敢出来说句话。人人都知道新支书是怎么当上的,没人敢惹。这边家的人屡次去公社,去县里告状,要求政府主持公道,可是没有用。对方是支书,官官相护,上头有人罩着。有一次,那个半傻的大儿子悄悄溜到县城,打听到县委大门,“扑通”一声跪下,连声喊冤,被公安当场拿下,捆结实了,丢在拘留所十几天,也不给吃的,饿的不成样子。他原先脑子就受过伤,没有治好,这一下刺激,整个人就完了。

        小儿媳妇插话说,四清前,这个新支书当时是大队会计,四清时,工作队见天夜里在他家吃花卷馍,吃熬菜,还喝酒,都吃的肥扽扽的,白天出来整人,他家在政府里有人,俺咋比过人家?

        到了文革,这件事成了这个村开始搞运动的起因,群众还因为两家宅基地的是非分出观点,最后成立了两派组织,打的不可开交,邻居街坊形同路人。前几年,新支书忽然得了脑溢血,卧床不起,这事才稍微平静些。

        1976年以后,有消息灵通者撺掇,这家人又上访、告状,想解决这件陈年积案。正赶上地区、县里都成立了清查冤假错案办公室,每天递状子的人扯家带口,带着馍,卷着铺盖排长队,喊冤的人乌压压跪一地。县里“冤案办”的人一听这家的申诉,几个工作人员都说,知道,知道,你这事俺们都清楚。叫回去等信。

        一天,县“冤案办”有人骑车到村里,叫两家拿出划宅基地的文书来对照。白纸黑字,两家中间以一棵小槐树为界,南边一家,北边一家,现在,小槐树已经是大槐树了,而且长在新支书家当院。办案人瞪了新支书家的人一眼,说,你还说啥?新支书家人说不出话,赶紧递烟。办案人没看见一样,也不说什么,骗腿儿骑上车子就回去了。

        过了不久,那个“冤案办”的人过来告诉这家,说,案子已经清楚了,已经送到周口地区清查办,可能要通过法院判一下,有个最后解决。又叫这家人去县里,给安排到这个小旅店住下,等着宣判结果。

        能解决吗?我问。

        政府的人都说能了,看样子能。小儿子对我说。

       那家老太太却对我说,我老是对他们说,说那些干啥,争个是非就行了,别总想着出气,其实,那家人根儿里还是庄稼人,不过仗着是支书,占咱家地,话又说回来,咱家要是支书呢?会咋着呢?

        我不得不佩服老太太是个明白事人,心里豁达,敞亮。

        我把老太太的话告诉韩师傅,他明白我的意思,说,现在的人,你在台上整我,等我上台了又整你,就像现在咱俩外调的这些人,到明天,这些人可能又去外调那些人,这就是运动,翻烧饼一样。

        谁能跳出来,才是明白人。韩师傅说。

        又过了几天,这家人突然离开,连老太太都不见了,只有一个妇女照看着几个孩子。院子里显得比较冷清。我问那妇女,她说,去地区法院拿判决去了。

        果然,第二天下午,一家人回来了,喜气洋洋,说话声音也大,打水洗脸,呼唤着赶紧做饭。

        到了晚上,那家小儿子和儿媳过来坐,说,法院判决下来了,判俺们赢了。

        我问,有什么赔偿吗?

        两人说,判决书上说赔俺400多块钱,他家不一定给,反正这件事,俺家也和政府商量了,俺只要个公道,赔偿的事,俺不计较。

        又说,政府已经答应了,判决完,帮助俺全家迁到新疆去,离开这个地方。

        啊!我吃了一惊,去新疆,为什么?赢了官司反而要走,这是怎么回事?

        小儿媳妇说,支书家在当地很有势力,虽然俺家赢了,但是,回去照样受他家的气,还得在他的屋檐下过,现在的大队支书,就是他本家兄弟,你说,以后能有俺的安生日子?

        小儿子说,这个案子拿到地区去判,是县里的主张,县里人对俺们说,地区才有迁移到新疆的权力,还有安置费,地区给俺了500块安置费,俺那块宅基地卖给大队,再给俺250块,

        又说,俺二哥前年已经去新疆看过了,也联系了,只要有介绍信,人家收,也管安置,那里地多,到兵团也可以,到农场也可以。

        晚上,我和韩师傅议论此事,不太理解为什么打赢官司,反而离乡背井,流落到外地?韩师傅说,这是明白事的人家,赢了支书家的官司,自己就搁在刀口上了,那家人为啥能当支书?为啥敢占这家人的宅基地,就是有势力,现在官司判他输了,可是他的势力没有输,还在嘛……

        第二天,那家人要走了。我去看望老太太,大家说了一会,又说起去新疆的事。小儿子高声说,中国这么大,还没有咱安家的地方?

        老太太眼里浸着泪,喃喃说,人老几辈子,这儿才是咱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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