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

母亲喜欢养花，而且养得极好！阳台一隅，是她老人家精心打造的小小植物园，种植着长寿花、蟹爪兰、麦兰和旱莲等花花草草。

每年春节前后，这些花儿就开得热闹。每每推开母亲的家门，鼻息间满是沁人心脾的花香味，整个屋子里溢满的幽雅芳香令人沉醉。

记得小时候，每到春天，母亲就会在我家院墙边种下地雷花和鸡冠花。夏秋季节，那朴素的农村石头小院，因为有这些花儿的点缀，焕发着勃勃生机，平添了无限生趣。

在我心里，永远都有着深深的地雷花和鸡冠花情结。喜欢她们，简而不媚，朴实无华，从夏天到秋天，默默盛开在墙角处。没有矫揉造作，如清丽的女子，却更引人注目。鸡冠花，花开鲜亮，红得发紫，好似燃烧的火焰，又像是芦花大公鸡头上的红鸡冠一般。地雷花，则顶着颜色不一的喇叭花冠，在风中散发着淡雅的茉莉香。

那清香，盈盈缭绕在我的鼻息间;那火红，丝丝浸润在我的记忆里，悠悠然，挥之不去。

岁月无情，植物有情！现在地雷花已很少有人栽种，鸡冠花更是罕见。但是，母亲种在院墙边的那些花儿，至今摇曳在我的脑海里，撩动在我的心弦上。

其实母亲现在养得这盆长寿花，本是我从同事那里掐来的一小节，当初满心欢喜地配土购盆栽上，精心侍弄了两三年，愣是光长枝叶不开花。令人惊奇的是，搬到母亲家的当年，长寿花就结出了一枝十七八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当第一朵花开的时候，我用镜头记录了它美好的样子，并把它作为我的微信头像，一直沿用至今。

这盆长寿花，也没有辜负母亲的精心培育，直到前年，花儿竟然越开越多，几乎爆盆。真真儿是好兆头！

许是暖冬的原因，年前，母亲家的长寿花粉面含羞，悄然绽放，比往年提前了不少时日。虽然起初只花开寥寥数朵，但桃梅般的嫣红，绚丽动人，让人眼前一亮，使这个不太纯粹的冬日越发暖意融融。

“料得天家深有意，教人长寿花前醉。”我与母亲说，长寿花是非常吉利和喜气的花儿，它还有寿星花的别称呢。母亲本就喜欢，听了更是欢喜。暖洋洋的午后，阳光斜洒的阳台上总会有母亲的身影在晃动。不用说，定是母亲又在欣赏她的花儿朵儿们。

母亲1962年中专毕业，与父亲是同乡兼校友。毕业不久，两人举办了简单的婚礼。母亲落户北岛，当了小学教师。

父母养育了我们姐妹四人，在那个曾经贫穷的年代，不知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那时父亲在市里上班，又是单位的车间主任，忙于生产，不能天天回家，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母亲一个人扛着。

母亲是学校的教学能手，也是个能干的家庭主妇，既要照顾老小，又要做繁重的体力活儿，还得不时上山打理自留地。曾经月子里就去挑水，母亲落下了很严重的肩疼病。疼得厉害时，母亲抬手板书都很困难，但是她一直咬牙忍着。

年轻时为生活奔波劳累，但母亲从不抱怨，反而经常在亲戚道里面前说，幸亏自己有“四朵金花”，年轻时遭罪受苦不算什么，晚年幸福才是真正的大福。言语间，满足的神情便漾在母亲布满皱纹的脸上。母亲心态平和，活得通透明白，我们也深得教益。天命之年，耳边时常有八旬老母的温馨叮咛和教诲，幸莫大焉。

母亲最爱吃北岛的香啵螺，时令季节，每次看到市场有卖，我必买回，有时我也会去西海岸捡拾一些。她爱吃也会煮，火候合适，啵螺肉的尾部都能完整地挑出来。每每看她手拿缝衣针，一边仔细地挑着啵螺，一边吃得津津有味，我便感慨：离开她生活了20年的北岛近40年了，于母亲而言，这小小的啵螺，就是乡愁的化身啊！

好天好日的时候，母亲喜欢在楼东头的树荫下跟左邻右舍的老太太们闲聊家常。每次我去看她，待走近了，我就“妈，妈！”地喊着。老太太们就会说:“老张，你闺女又来看你了！你有福气啊，生了四朵花，多好！”“老大刚回去，老三又来了。你望望，整天大包小包地来看你。”

母亲就会笑嘻嘻地说:“那是，闺女多就是好啊！咱们都好好的哈，你们有儿子也不错呀，儿女孝顺都一样啊！”老太太们则会羡慕地说:“咳！话是这么说，哪儿能一样啊！”“儿子孝顺是孝顺，总归没有闺女细心耐心呀！”在一片艳羡声中，母亲笑得更开心了，皱纹里都满是笑意。

人年纪大了就爱回忆往事，母亲也不例外。每每说起我们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母亲总是滔滔不绝，神情跃然，时间地点都记得清清亮亮。在母亲身上看不出耄耋之年该有的老态，这着实让我们倍感欣慰。

母亲当了20年的小学教师，对我们姐妹的教育既传统又严厉。小学一到三年级，她是我的班主任，并且既教语文又教数学，对我格外严苛。我数学不好，没少挨她批评，那时候的我，既爱她又怕她。

母亲教学期间，连年被评为优秀教师，全公社小学年级统考，她带的班级也是屡屡夺冠。对跟不上趟儿的学生，母亲会把他们叫到家里单独辅导，直到教会为止。和那个年代所有的老师一样，这种付出，完全不计报酬。 

母亲至今保持着老知识分子那股认真劲儿。那天回家，居然看到母亲戴着老花镜在翻弄字典。原来老人家看报纸，有一个字忘记了，正在认真仔细地查找呢!

看着母亲的满头白发和瘦小身影，内心真不是滋味，母亲再怎么精神，也是耄耋之年了啊！那本破旧泛黄的字典，是我们姊妹小时候用过的，已经缺页少字，想不到母亲一直留着。

那一刻，忽而鼻酸，瞬间泪湿眼眶。

想来，这红红绿绿的花花草草，母亲也是把它们当做小学生一样用心呵护的吧？花儿须得阳光雨露的滋养和辛勤的园丁来浇灌，才能生机盎然，含芳吐蕊。不然，它们怎会开得如此明艳动人，满室芳香！

而我们手足情深的四朵姐妹花,可不就是母亲心中最美的花儿吗?

记得以前与母亲观点相左的时候，我还会轻声辩解几句，现在母亲说啥就是啥。这绝非愚孝，我对“孝顺”的理解就是，既孝敬，又顺从，只要老人家开心高兴就好。母亲身体健康，是我们“四朵金花”最大的心愿，也是我们全家人的福气。

母亲的家是我们四朵花的根和避风港，坚固而充满温暖。母亲的爱就像纽带，紧紧地牵着我们姊妹间的情和意，岁月悠悠，历久弥坚。

每一种花儿都有它的花语。长寿花代表“长寿安康、福寿喜庆”，鸡冠花代表“精神百倍、永生不老”。地雷花“质朴玲珑”，旱莲花“高洁向上”。母亲爱这些花儿，也爱它们的美好寓意。愿花儿护佑着我亲爱的母亲，松柏长青，喜乐康泰！ 

作者简介：李华，烟台市散文学会会员、《烟台散文微刊》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