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白道字与顶针绪麻——水浒拾遗

《水浒传》小说第六十一回介绍燕青：“那人更兼吹的、弹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那么什么是“拆白道字”，什么是“顶真续麻”呢？

我们先看“拆白道字”。

把一个字拆开，使成一句话。这句话类似谜语的谜面，被拆开的那个字，就像谜底。目的不是让人猜谜语，而是想告诉对方自己想说的话，却不明言，变个说法道出来，要人猜。这个过程叫拆白道字，是古人的一种文字游戏。

我国宋元时期拆白道字最流行，多出现在词曲杂剧中。如：

宋人黄庭坚的《两同心》词：秋水遥岑。妆淡情深。尽道教、心坚穿石，更说甚、官不容针。霎时间，雨散云归，无处追寻。小楼朱阁沈沈。一笑千金。你共人、女边著子（好字），争知我、门里挑心（闷字）。最难忘，小院回廊，月影花阴。

元人关汉卿《救风尘》第一折：（卜儿同外旦上)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老身汴梁人氏。自身姓李。夫主姓宋。早年亡化已过。止有这个女孩儿。名做宋引章。俺孩儿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般不晓。无般不会。

[调笑令]：你（郑恒）值一分，他（君瑞）值百分，萤火焉能比月轮？高低远近都休论，我拆白道字辨与你个清浑。

[净云]这小妮子省得甚么拆白道字，你拆与我听。

[红唱]君端是个“肖”字这壁着个“立人”（俏），你是个“木寸”“马户”“尸巾”。

[净云]木寸、马户、尸巾——你道我是个“村驴屌”。

拆字是中国文化中特有现象。元杂剧中拆白道字等智力游戏或是为了怡情养性,或是在于彰显才情,或是从中寻求快乐,这些娱乐的有益情趣无疑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民俗事象。

我们中国人在互相认识的过程中，往往询问姓氏，比如问张（章）姓：您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这也是拆字的一种实际应用。

原国民党93军中将雷雨田将军；原湖北省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林木森等名字中，也能看出拆白道字的影子。

拆白道字这种文字游戏，确实含有谜语的基因。出现了一些拆字谜：虫入鳯中飞去鳥，七人头上一棵草，大雨落在横山上，朋友半边不见了。（打四字：风花雪月）

堂上去土种上田，十月十日紧相连。太字去人少一点，一家三口得团圆。（打四字：當朝一品）

以上两则字谜，只是单纯的拆字组合，各句孤立，均无关联意义。更有意思的是古代几个有名的拆字联：

此木成柴山山出，因火为烟夕夕多。

白水泉下女子好，少女更妙；山石岩上古木枯，此木成柴。

若不撇开终是苦，各自捺住即成名。横批：撇捺人生。

这几个拆字联，既不牵强附会，又不拖泥带水，而且具有诗的意境，脍炙人口，广为传诵。

我们再看“顶针绪麻”。“顶针绪麻”，亦作“顶真续麻”，是宋元时一种带游戏性的文体。后句首字必须用前句末字。当时一般文人、官妓，大都擅此，后成为修辞格之一。

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一折:“俺孩儿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般不晓，无般不会。”

元马致远《青衫泪》第四折：“爱他那走笔题诗，出口成章，顶针续麻。”

清人李汝珍的《镜花缘》第七八回：“题花道：‘此令也无可宣。就从妹子説一句书，无论经史子集，大家都顶针绪麻依次接下去。’”

《醒世姻缘传》第五三回：“你哨起我来了!我合你顶真续麻，顶不上来的一钟。”

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顶真续麻》：顶真续麻，文字游戏之一种也。“顶真”亦曰“顶针”，《金线池》剧三：“续麻道字针针顶”。盖以次句首字，顶上句末字也……《中原音韵·作词十法定格》条，《小桃红》：“断肠人寄断肠词，词写心间事，事到头来不由自，自寻思，思量往日真诚志，志诚是有，有情谁似，似俺那人儿”。评曰:“顶真妙。”

顶真续麻还是相声表演的一种技巧，要求以某句话开头，一句接一句地说下去，上句话最后一个字必须与下句话第一个字相同，最后将话引到事先规定的另一句话上去。

前几天，我的一位老同学在网上发了一个拆白道字的配画片，非常生动，引起大家的讨论。又谈及顶真续麻和现在的“成语接龙”，五十多年前老师给我们讲课时曾经说过。

在《水浒传》小说中，燕青是一百单八将中比较有特色的一位，笔者在拙作《新视角读水浒——侠义悲歌》一书中有他的专论：“机巧心灵见识广  了身达命百俐伶”。燕青是北京土居人氏，是卢俊义的家养孩儿，自幼在上流社会中生活，因此他通晓拆白道字、顶真续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