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代表作的诗人是可悲的

——马瑞云诗集《时光倒流的河》研讨会的即席发言

（根据录音整理）

杨光祖

最近确实很忙，赶几个约稿，弄得很累。瑞云的诗集一直没有顾得上细读，昨晚看到一点才看完。这里先谈一些感想。

首先祝贺瑞云诗集的成功出版。我也是定西人，虽不是陇西人，觉得家乡出了个女诗人很自豪。我读这本诗集呢，觉得确实还是很有功力的，主要是写情感方面很有自己的特色。女诗人和男诗人就是不一样，男诗人可能更加宏大一些，女诗人更擅长写情，对母爱、父爱、亲情、爱情的描写，是男性诗人达不到的，那种挖掘，确实让人很感动。女性诗人似乎天生不适合宏大叙事，她们更喜欢从里面走，发掘内心幽暗、隐微的情感。

这部诗集的好处就是对情的表述很打动人。刚才高平主席也说了，现在很多诗人，他是一种外部写作。我把这类诗人称做“台历诗人”，今天“三八”就写“三八”，明天学雷锋就写学雷锋，后天中秋就写中秋，这种诗人就是台历诗人。其实苛刻地说，就是一个干事，不能叫诗人。我们很多诗人，就是宣传干事。（掌声）诗人应该按照内心写作，我们看瑞云的好，是因为她是服从于自己内心去写，所以我说她已经在道上了，她的有些诗确实让人非常感动。

我最先也是从博客上认识瑞云的，人也一直没见。我们甘肃诗人挺多的。甘肃嘛，确实盛产诗人。我们从北走到南，从东走到西。甘肃在全国有名有姓的诗人起码也有10多位，而全省有点影响的诗人，也要近50人，但是女诗人挺少的，写得好的女诗人还是挺少的。这两年在甘肃诗坛崭露头角的的女诗人，也就三五人，比如张掖的武强华，很有天赋，悟性很好。再就是咱们定西的两个女诗人，一个是我老家通渭的离离，一个就是我们陇西的瑞云。我觉得她们两个是非常优秀的。那么，离离现在已经是参加了全国青春诗会，影响比较大了，也是甘肃诗歌八骏之一。离离的出道其实与马青山主编的大力扶持很关键，我代表我们通渭人还得感谢马主编，给我们通渭捧出了个女诗人。（掌声）通渭是一块孕育诗人的土壤，东汉的秦嘉、徐淑夫妻诗人，就是名列中国文学史的。自五八年大饥馑以后，我们通渭元气大伤，很难出现什么好的作家。甘肃日报有个专栏叫《陇军新锐》要推介一批80后诗人、作家，离离就是我写的，可能不久就能发出来。那么我们陇西出了个瑞云，我觉得虽然刚刚才冒出来，但是其水平还是挺不错的。她们两个我对比过，就是对情感的描写都让人挺感动。离离也是不关心政治和时事，离离有一首诗叫《祭父帖》写的很不错，想落天外，新奇，感人。另外就是她对死亡、对恐惧的描写，显示了女性诗人的敏感。我觉得这与我们通渭的历史有关，就是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心理，对生存的恐惧感，在离离诗歌中很明显地凸显出来。

我们看瑞云的诗歌，在这方面和离离的诗歌有些相似，但是跟离离的表达又不一样，因为她毕竟是陇西80后，没有58年大灾难的记忆。但是瑞云的诗对女性的描写，对情感的描写，比喻新奇，意象也非常新奇。她有一首《厨房里的诗》，我们一般说厨房就是做饭的地方，她把切开西红柿写成流出的是“血”，把一枚豆芽写成“无家可归的孩子”和还有一句：“大口大口呼吸/渴望氧气的鱼”，在这首诗里，整个厨房就充满一种恐怖，一种不安。我觉得这样写厨房，她的内心天生就有诗人的天赋，我在厨房从来就没有这种感觉，我觉得厨房都是日常生活所在，能在厨房写出这么好的诗来，我们就能看出瑞云内心的某种东西，也就是写诗的天赋吧。

宋朝有个人叫严羽说过一句话：“诗有别才”，这就是说诗人确实要有天赋，写诗如果没有天赋，我说你就罢了吧，没有那个天赋，就当官去不要写诗了，有些人写了一辈子连诗的门都没有找见。有些人天生就是诗人，（掌声）我觉得瑞云就像离离一样，天生就有诗人的气质，她一出手就在道上了，因为她有写诗的天赋。有位地县诗人领导说要把诗发给我，我说就别发了吧，我痛苦得很，那是领导讲话，用公文写诗，那是很恐怖的，除了歌颂某个领导，再无他物，那叫诗吗？不叫诗的，他天生就不是诗人。诗有别才，刘勰《文心雕龙》有八个字，“ 才自内发，学由外成 。这几个字看了让我很感动，《文心雕龙》是极好的。学问是可以靠勤奋的，有些人读了好多书，很有学问，但是才华却是有限的。现在好多人写诗，内心没东西哪能写诗？在这里我觉得瑞云天生就是一个诗人，她对情感的描写确实让我们很感动。比如《空白的空》，她的这种“空”，在她的诗里很多，包括题目和诗都多次提到了“空”。这个意象经常在瑞云的诗中出现，我仔细看她写的“空”，是那种空空的“空”。王维的“空”是“空山不见人”，那种“空”是禅意的“空”，这种“空”接近于宗教。瑞云的“空”不太一样，但也有一点宗教的因素在，女性天生就近宗教。我们在瑞云的诗中往往能读出一种绝望和伤害，读出一种情。我当然对瑞云不熟悉，但是从她的诗句中可以感觉到她的内心好像有一种天生的那种寂静感，一种创伤性的（东西 ），不是说有创伤就可以成为诗人，但是作为一个诗人，她能把内心的创伤撕开来写，所以我说瑞云天生就是一个诗人，那么忧愁的，充满了忧伤的诗人。这种感觉，我刚才也说了，女性的敏感性也是天生的，我说有的人一辈子写诗，从未进入到自己的内心，也不一定进入诗的门口，我觉得能把自己的内心撕开写，非常不错，瑞云有这种天赋，她的诗读起来让人很感动的。

这本诗集第五辑是写乡土的，写乡村、写故乡、写地震、写定西、写陇西，也是发自内心，但是感染力少了。前几辑我觉得瑞云写出了内心的一些东西，写得非常好，很感人。与离离的诗相比较的话，离离的诗稍微明朗一些、散文化一些，我经常批评她，是不是太散文化了。她的有些诗是把散文诗打开分行了，连起来也就是散文诗。从诗的角度说，离离的诗跳跃性不是很大，但是她的意思比较清楚，比较细腻。瑞云的诗前面几辑的那种跨越性很大，都写得那么忧愁的，她天生就是一个充满忧伤的诗人，这种感觉刚才也说了，她的敏感性也是天生的，我觉得能把自己撕开写非常不错，前面几辑读起来很感动，第五辑我觉得好懂一点，但是我觉得稍微弱了一些，是比较弱的一部分。前面几辑写内心的东西，写的非常好。在表达内心某种情感上，能找到完全属于自己的文字，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诗是语言的精华，任何一个诗人，你必须回到字里面去。瑞云的诗不是词而是字，写得很凝练。一个诗人，如果按照词写诗，那就完蛋了。一定要按字写诗，瑞云的诗在字上、在句上如果能再精练一些（高平主席：用减法）、能够再胆大一点，把内心撕开，不要怕，不要有那种恐惧感，或者是藏藏掖掖的，一个作家就要完全打开，才能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文字。正如庄子所说的：“澄怀味象”。（掌声）因为如果说你的心还有点杂乱的话，那么就写不出好东西，天光云影共徘徊嘛。

一个诗人，必须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要有自己的诗歌形式。瑞云的诗歌虽然在形式上已有自己的东西了，但还是有点隔，如果往前再走一点，真正找见你自己独一无二的形式，你就会成为优秀的诗人。我经常说一句话，就是：回到汉字，这点非常关键。汉语思维本质上是字思维，字本位，尤其古代汉语。

在此呢，有点小建议，希望瑞云写得慢一点，写得少一点，多酝酿一段时间，（高平主席插言：停一段时间，多阅读）多雕琢一下可能会更好。诗乃语言的精华，病蚌成珠，人工养的总是不行的，十月怀胎，早产的总是不好。瑞云的这本诗集呢，有重复的诗句，比如看后面某页的诗，好像某些诗句似曾相识，好像在前面某页有那么一句，差别不大，有点重复，变化不大。目前，瑞云还没有写出自己的代表作，一个诗人如果没有几首自己的代表作的话，我觉得就不是一个成功的诗人，所以没有代表作的诗人是可悲的，要写出几首为全省甚至全国的读者所熟知的诗作，那么你就成功了。

就说这些，谢谢！（掌声）

（马瑞云根据发言录音整理）

杨光祖：文艺评论家，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评委，甘肃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甘肃省委党校文史部教授。

马瑞云,陇西籍80后女诗人,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陇西县广播影视服务中心,多年来执著于诗歌创作,先后在《星星》《飞天》《西北军事文学》等刊物发表诗歌散文百余首(篇),并入选《中国当代短诗选》《当代精英诗人300家》《中国诗歌精品大观》等多种选本。曾获第二十二届“东丽”杯全国鲁藜诗歌奖、2011年被《指纹诗刊》选稿园地评为全国“女诗人38家”之一、2012年在《梧桐花》诗人之家举办的全国诗人联展中获“最佳诗人”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