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温暖,会点燃文学的灯盏——李开红小说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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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随笔 |

生命的温暖,会点燃文学的灯盏,
——李开红小说集序
杨光祖
对信徒而言,没有对与错,高与浅,只有信与不信。我一位多年朋友的父亲信教了,他信得很执着,甚至还有点偏。朋友试图改变他,但后来发现不应该。为什么?信徒有两类,一类是群体的盲目的信仰,一类是个体的清醒的信仰。而绝大多数信徒都是第一类,他们需要的是群体的力量,需要的是师傅,需要的是一个具体的目标,比如天堂、往生,等等。如果没有这些,他们的信仰也就难以维持。而真正能做到个体的清醒的信仰,那只是极少数人,那不仅需要智商,更需要内在的力量,一种强大的力量,否则,是极难坚持下去的。
苏格拉底说,没有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可他没有想到,有几个人能担当起这个“省察”?我们且不说信仰,即便在文学艺术领域,一些很有成就的作家艺术家,都难以承当别人的批评。恼从心生,谁的“心”能修炼到“不动”的程度?
但如果要做一个优秀的作家,那还是应该往前走,成为“个体”意义上的信徒,像鲁迅《过客》中的那个“过客”,前面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不得不往前走,前面是阳光,是死亡,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我要往前走。鲁迅的“往前走”让他成为一位伟大的文学家,但他付出的代价,那可是几乎无人能够承受的。那种大绝望,大黑暗,那种极度的孤独,是真正的高处不胜寒。一位朋友说,鲁迅的境界是几乎无人能到达的。
李开红是岷县的一位农民,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岷县的一次酒席上。那一年,岷县邀请我去讲学,在县城那座五层楼里,我做了《技术时代的文学阅读》的演讲。当时岷县轨道诗刊的几位朋友也都前来捧场。此前我们并不认识,但这次演讲让我们成为朋友。演讲结束,他们都很激动,想请我坐一坐,但因为下午已有安排,只好推到第二天临走之前。那天中午,那间不大的包厢里挤了10多个人,大家都很高兴,喝酒,谈文学。我为他们对文学的执着感动了。席上,李开红趁着酒兴说,希望我给他即将出版的中短篇小说集写一个序。我是基本不写序的,很多序我都谢绝了,一是无话可说,二是觉得还没有到写序的年龄。但当时那个现场,我无法拒绝了。他人很好,长身修面,算美男子了,又很儒雅,彬彬有礼,是在乡村难得一见的人物。
后来,他就寄来了他的小说,其中一部分是发表过的,在《延安文学》等刊物,一部分是还没有发表过的。寄来了,就放在那里,一直没有时间阅读,序言就一直空白着。期间,也读过其中一二篇,也给他提过修改意见。但究竟提的什么意见,我现在也忘却了。前天,他来信问候我,虽没有提序言的事情,但其实已经在催了。他话说得很委婉,很有分寸,一看就知道是一位非常有涵养的人。我喜欢有修养的人,虽然没有修养的人也能写出好小说,但是我还是喜欢有修养的人。
于是,用了两天时间,读了他的书稿。他的小说,总体看,结构略显零乱,不大讲究。题材开掘也稍有不足,个别篇章太执着“现实”,缺乏超越性。但鲁迅先生说,不成熟正是成长的开始。我们不怕幼稚,怕的是只有衰老,只有一滩死水。李开红的小说,最大优点是语言感觉敏锐,这是很难得的,也是一种天赋。我们很多人把语言当做工具,用公文语言“创作”文学作品,这是极其可怕的。文学的语言必须是“文学”的,在文学里,“语言”是本体,我说过,形式即艺术。而且,读他的小说,可以看出他的某种深刻来,来自土地的“根”的感觉,让我很感动。他似乎触碰到了某种东西,可惜的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式”完整表达出来,因此显得有点凌乱,有点莽撞,不过,那种来自大地的力量是能够感觉到的。而且,他的感情之真挚,也是极难的品质。我们的很多作家已经开始流水线了,“创作”对他们就如工人生产螺丝钉,没有丝毫情感的介入。李开红不然,他的小说渗透着自己的情感。这可能就是他接近大地的关系,文学之于他,可能真的是一种信仰,就如民歌之于土地。《遥远的情歌》,写的是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但那种情之真,之切,之深,还是很能打动读者的心弦。《风中的忧伤》,写了一位武林高手的晚年落寞,题目有点轻飘,结构散乱,但读来颇有情趣,好读,也耐读,人物形象塑造得较成功,那种乡村的泥土气息非常浓厚。
孟子说,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怀着一种好奇,我终于知道了李开红的生平,从小父母离异,跟爷爷奶奶长大,后因无钱上学,开始独自闯荡社会,主要以串乡走寨当货郎维持生计,大约干了八年之久。货郎,我是小时候经常看见的,那个辛苦我也略知一二。后来出门务工,走过西安、深圳、汕头、呼和浩特、五原、兰州、新疆阿尔泰、石河子等地,干过十几种工种的活计。在新疆从黑包工头那里逃离,确实是九死一生。1998年底,开始与朋友合资做起了中药材生意。生活的丰厚,使他确实是有话要说,难怪他的小说总有一种奇怪的氛围,《黑鸟掠过的村庄》的开头,就很好,那种气氛营造得很抓人。只是后来写得有点散了。
李开红的小说创作,目前存在的问题首要的还是技术问题。解决此一难题,他的小说创作就会更上一层楼。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浅见,不见得正确。文学,究竟是什么,什么才是好文学,真的无法说清。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华严经》也一再说“不可说不可说”。但是,我经常想,只要我们投入了自己的“生命”,那种“生命”的温暖,会点燃“文学”的灯盏,照亮自己前行的道路,也驱走内心之黑暗。
生命,不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展开的吗?而文学,其实也就是生命的一种呈现状态。
2011年11月8日写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