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几次北京了，北京可以说是兰州以外我最熟悉的城市了。但一有机会还是喜欢去北京。

这次去北京，不是去做学生、访问学者，而是一个大型文学奖项的评委。这确实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坐火车到了北京，打的去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宾馆。在那里一呆就是半个月。每天的任务就是读书、讨论，然后就是投票。期间还有很多故事，包括阴谋。留待以后再说。

晚饭后，照例每天出来溜达一下。附近有小树林，立交桥下，车多，树也多。转一圈，也要一个小时。

偶尔，深夜也会一个人出来，在附近闲逛。这里的晚上什么都没有，就几个简陋的饭店，几个小卖铺，还有一个网吧，在临街二楼。这次出门没带电脑，很不方便，想去网吧看看，也竟然懒得上去。

9月的北京依然很热，热里有一种骚动，让人不得安宁。出去散步，也难得清凉，总是一身汗的。而我又是最讨厌出汗的了。有时候空气里有一种塑胶的味道，还混合着一种暧昧的香气，就像洒着某种品牌的女子，从你身边飘过。但过了一两天，这种气味就不是什么香气了，有点让人窒息，稍带点恶心，身体到处似乎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味道。

有时候，吃完饭，或早上，或中午，或晚上，我都会一个人出去，在附近转一转。当然，也有与别人一起去的时候，但那个时候总是争论居多，而且无聊。于是，还是一个人转的好。但北京的繁华、喧嚣，却是我无法接受的。看着街道上如流水的车辆，不，有时候，就像死水一样的不动。我感觉到一种恐惧。朋友说，看来你老了。这是年轻人的天下。可能他说的对。让我现在做北漂，到这里创业，真无法想象。

我们住的旅馆，格局非常好玩，整个像一个迷宫。北楼、南楼、西楼的，都是打通的，互相可以穿来穿去。可有时候却穿不过去，是一个死胡同。大家深受其害。我说：这里可以搞特务工作。他们笑了。

我的房间，总是很暗。我喜欢暗，那种朦胧，才是我需要的。我不喜欢光明，更不喜欢亮堂。艺术，本来就属于暧昧和幽暗。一晚，我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那里有医生，他们说我得了结核癌症。当时似乎没有反映，无所谓愁无所谓喜。醒来想了半天，怎么梦见这样的事情？难道是这房间有问题？后来一忙，也就忘记了。

又一夜，梦见我送儿子上学，在马路边等车。车来了，我们上去了。坐了一阵，我发觉不对劲，似乎坐着的都是非人。我带着儿子，瞅准一个时机，从后车门突围而出。到了大街，也感觉不是人间。我们在街道上周旋，不敢说话。后来怎么地就回到了人间。恍恍惚惚地，就这样。按老家人说，可能是房子有问题。

我想北京就是不一样，空气里有一种怪怪的味道。塑胶的味道……

在北京，让人感到一种压抑，根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北京的街道名也很复杂，北太平庄西、东环北路甲、一个地名里有二个或三个方位词，就更令人迷惑不解了。

不过，北京却让人感觉到时间的停滞。每天都是那样的，时间似乎没有流逝。我在兰州的家里，容易被时间的流失所惊吓。这种感觉可能纯粹是个人的。在兰州，我的新书往往堆在窗台上，因为无处可放了。过那么一段时间，想拿出来阅读了，却发现已面目全非。封面的颜色已经变化很大了，被别的书压住的地方，还和以前一样，可暴露在阳光下的部分，就完全变色了，白了，甚至寡白寡白的，很吓人。我起初惊奇于它的变化，无法解释。妻子说，是阳光，阳光把它晒白了。我恍然大悟，感叹于时光之无情。看到自己的白发，和日渐稀疏的头发，你忽然知道了什么是时光。

我的害怕光明，喜欢在幽暗里读书、写作，可能与这种潜意识的恐惧有关吧？谁知道呢？

阿赫玛托娃说：“我再没有力量，把你虚掩的门关上。”但关不上，又能如何呢？她说：

你自己也知道，我不会去庆祝

我们见面的那个苦涩的日子。

本来，好多的日子都是很平凡的，因为那个人才苦涩。

2010年9月6日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