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想等她手术顺利以后慢慢写的,可是她暂时得出院,三周后才能继续她的治疗。而我希望,不要忘记她,到时还能见到清醒地她,希望她可以康复。
初见她,差不多也是三周前,面色苍白、疲惫地躺在靠角落的病床上。监护室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尤其早晨查房的时候,护理、做各种检查、转运病人……都挤在一起,闹哄哄地就像菜市场。有时候我想象如果是自己的病床边绕了一圈的博士、教授讨论着自己的病情,都觉得很可怕。可是她每天就那么躺着,一半的时间在假寐,还有一半的时间就是静静地看着我们工作。我只知道她是脑血管疾病,因为脑积水急诊做了脑室外引流术。
第一次谈话已经是快两周的时候了,我正好在她床边,问她:“是不是睡不好?”她点点头,对我说:“你看上去很小。”我的同事哈哈乱笑,告诉我们两个:“你们一样大。”我和云彼此都很诧异,因为她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几的模样。
她说话很慢,也很轻,我想可能她还是很累的缘故吧?许是因为见到同龄人,她的脸上稍微有了点红晕,告诉我本来她还想帮我介绍男朋友来着。并且叹息自己辛苦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幸福,却没想到生了这种病。
我拍拍她的肩膀,微笑着告诉她,其实我和她一样。她生长于农场,而我的少年时期却是在江南的农村长大,我们同样在十岁开始做家事,生煤炉、烧简单的菜、擦地板……那个年代的我们虽然很多是独生子,却因为环境的关系,没有任何的优待。她有点释然,脸上有了一点笑容:“何况我的也不是恶性的肿瘤是不是?手术以后就会好了。”我不忍告诉她疾病的危险度,何况她说得也没错,用力点头肯定。
云开始兴奋地回忆童年的生活,叔叔用气枪打麻雀。我也回忆起儿时弄堂里肩扛着气枪的打雀人,听到气枪声,妈妈偶尔还会出门去买麻雀,一毛钱一个。她则两个手比划着,和爸爸、表哥表姐们在仓库里抓麻雀的情景,半掩仓库的大门,用两根杆子和一截网兜做成器具兜着门,然后赶麻雀,她骄傲地说:“一下子可以抓二三十个!”。随后有点低落:“其实我两年前就查出来了。医生说要经过好几次手术,我就没敢再继续。”
我其实是惊异的,并且有点小小的懊恼,这不是典型的讳疾忌医吗?脑血管病最可怕的是它是一枚在脑内的定时炸弹,它会爆,于是出血;会长大,于是会有脑积水和其他不好的症状。而到了那时,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可是我又怎么能责怪?你自己已经带着一脸的甜蜜和歉疚:“我这次会好好看病的,不然我老公倒霉死了,才结婚就碰到我这么一个老婆。”
五天前,你终于可以做全脑血管造影了,我很担心你的检查结果。等检查结束,先看着你无恙地返回,再去看了结果,果真是有着好几条动脉供血的动静脉畸形。此时,我真的很庆幸你对这个疾病只是有着很泛泛的了解。
你那么期待着早点手术,可以早点回家。而你的爱人也在焦急地等着你。三天前,他和另一个护士有点小小的争执。同事当着你的面把催款单交给了他,出病房后,他一点也不听我们对于催款单是财务处一早发过来的,而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的解释,很生气地对着我们吼:“我来之前已经交款了,为什么现在要当着她的面把催款单给我?病人已经很担心了,不能受刺激的!”我很为你高兴,你的爱人这么地爱着你。
明天就要出院了,你半坐在床上翻着一本杂志,精神很是不错。我一件件地嘱咐你,三周后一定要继续来治疗,不可以逃跑;不可以太累,电视不能看很晚;天气冷,不是大太阳的时候不要出门,小心着凉;还有,大便要通畅。你微笑着看着我,一一允诺:“不会了。好的,我会记住的。还有吗?”
没有了,我希望,三周后,可以再次看到你,清醒的、平和乐观一如今天的你——和我同龄的云。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