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上期   久思文存《妄谈历史疯话》 

袁世凯最为头痛的章太炎

稍有中国近代历史知识的都知道，“二次革命”失败之后，章太炎就被袁世凯给囚禁起来了。这件事，在历史上，既算是章太炎反袁的光荣，也算是袁世凯迫害革命党人的暴行。不过，章太炎的这份光荣，事实上却是他自己找上门从袁世凯那里“逼来”的。

实际上，当孙中山、黄兴等人发动二次革命反袁的时候，章太炎早就跟这些当年的同志分道扬镳了。在民国的最初岁月里，政党分分合合是家常便饭。章太炎虽然是革命党的中坚力量，但却始终站在先是同盟会，后为国民党的对立面。他非常厌恶孙中山，对黄兴也不感兴趣，同原来光复会的同仁也貌合神离，道是同“被迫”革命的黎元洪有着相见恨晚的情谊。所以，在袁世凯打击排挤国民党的时候，章太炎作为共和党，即使不是帮凶的话，也应该是袖手旁观者。

可是，当袁世凯如愿正式当上民国大总统，不再需要“国会”这个选举机器之后，追缴了国民党国会议员的证书，在事实上把“国会”给废了。这时候醉心于在中国搞“议会政治”的梁启超和章太炎两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梁启超觉得已是木已成舟，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只有向袁世凯“俯首称臣”了事。章太炎可不是梁启超，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他愤然呐喊：“要挽救此危局，为华夏留一线光明。”

一九一三年十二月七日，新婚燕尔的章太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自己的温柔乡，北上北京，找袁世凯算账来了。于是就出现了他的学生鲁迅描述的一幕：“章太炎以民国大勋章为扇坠，大闹总统府。”章太炎此举确实非同凡响，据《申报》一九一四年一月十四日记载：“章太炎手持团扇一柄，下系民国大勋章，脚踏破官靴，大嚷着要见袁世凯，承宣官（传达）挡驾，章太炎则：疯言疯语，大闹不休。章不仅骂了人，还砸了总统府许多家具什物。”

结果章太炎被宪兵带走，在内务部总长朱启钤和有“民国屠夫”称号的京师宪兵头子陆建章的关照下，章太炎被以“疯癫病”为由，遭到软禁，开始了长达两年之久的囚禁生涯。当然，章太炎并没有疯，但从此他便有了一个带有戏谑的雅号“章疯子”。其实章太炎此行确实想同袁世凯谈个明白，所以，他刚进总统府的时候，还先投了名片，请承宣官转达。名片有一尺五寸长，上书三个斗大的字“章炳麟”，这是章太炎独特的风格；至于脚踏破官靴之类，不过是他不修边幅的名士派头，章太炎一向如此，见谁都这样。他之所以遭到囚禁，既由于他的敏感身份——不仅跟国民党有老关系，而且又属于共和党内反袁不满领袖，还由于他这一闹，影响极坏，而且还直接给政府找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章太炎囚禁生涯的待遇相当优厚，袁世凯特地给陆建章规定了囚禁章太炎的“八项规则。规定章的起居饮食用款不限，而且毁物骂人，任其自便，不得干涉。东西毁坏，再买补上。对见客、看报不加限制，每月给章太炎的费用五百大洋。（当时警察的月薪是四块大洋，最牛的大学教授，月薪不过四百大洋。）章太炎被囚期间，除了行动和发表言论受到限制外，这两年是章太炎一生中最阔气，最滋润的时光。

尽管待遇优厚，但囚禁毕竟是囚禁，这既是对章太炎闹事的一种惩罚，更是袁世凯对未来可能的“不安定因素”的一种防范。虽然这样做有着违法的嫌疑，但这在中国作为独裁者来说，倒也常见常用屡见不鲜的。

当然，章太炎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不可能轻易地就范，他必然进行抗争，也就是接着闹事，继续给袁世凯找麻烦。作为文人的他，反抗的最佳方式当然是用笔，可是文字写了也白写，不能发表。所以，闹！只好另想办法。办法之一，便是拿看守的警察开涮。章太炎是个穷书生，一辈子没钱，生活极其简朴，可是在囚禁期间，他居然一口气雇佣了二十几个厨子和仆人听差。而且他还指定必须是在职的警察。章太炎还为此大摆老爷的谱，强迫这些人称呼他为“大人”，他的客人一律要呼他为“老爷”。所有仆人听差见到他都要垂手低头，每逢初一十五还要向他磕头，犯了错还要罚跪罚钱。为了将这些羞辱落实到位，章太炎甚至还强迫这些警察身份的仆人听差，与他一个个签字画押，害得这些平时耀武扬威，欺行霸市的警察老爷们个个像是签了卖身契似的。

涮警察解气虽是解气，但毕竟伤不到袁世凯；被囚禁着做大人老爷，虽然耳边奉承一片，但时间长了，也一样气闷心烦。所以，章太炎又开始绝食。不过，此时他的绝食，似乎并非真的是以死抗争，而是借此闹出点动静，制造一些不利于袁世凯的舆论，让这个奸雄难堪。因此，章太炎的绝食，时断时续，一年多下来也没有死掉，却把袁世凯搞得头痛不已，派出一班又一班人马相劝，甚至还派去了自己的如夫人。

章太炎之囚一直到袁世凯称帝失败，最后翘了辫子才告结束。章太炎也因此树立起自己特立独行的光辉形象，也使得他的学生鲁迅，每每提起老师这一段历史时，总是津津乐道。章太炎的这段历史，也为他自己的一生，增添不少的传奇色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