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闷油瓶这一次下手格外的狠,只是那一刀过去,几乎就把蝎子整个脑袋切了下来。
闷油瓶抱着我一下跳进地道里,将我小心放在地上坐下,从包里掏出手电打开放在一旁,借着光线查看我的伤口。
有闷油瓶在,我心一下子放松,后背麻木过后开始蔓延出痛劲,揉了一把胸口,还是觉得里面有些隐隐作痛,但比起吐血那会儿来说,已经好了不少。
我头靠着墙大口喘气,心想自己脸色现在一定是苍白得厉害。
闷油瓶取出药和绷带,让我面对他坐着,扶了我的脸靠在他肩头,手指抓着我肩头的T恤一个用力,衣服撕成两半挂在了我的腰上。
我忍不住地哀嚎了一下,闷油瓶手不着痕迹地一颤,几乎是立刻看向我,“很痛?”
我满脸悲痛地指着腰上挂着的破布,“最后一件衣服,被你毁了。”
闷油瓶脸顿时一僵,似乎是咬着牙忍了一下,手上动作飞快地在我肩上洒药包扎,“你没事就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事了?”我苦着一张脸问他。以前看人杀黄鳝前都是拎着黄鳝的脖子在那板子上撞两下,今天小爷也做了一回黄鳝不说,这只闷油瓶子居然一句安慰都没有,太不符合他对我一贯的嘘寒问暖。
闷油瓶手指在我肩头拉紧绷带打了个结,抬眼看向我,“还有工夫心疼衣服,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我揉了一下胸口起身,拿着手电照去。这是一个螺旋往下的阶梯,极为狭窄,我和闷油瓶两个人并排走都有些困难。旋转的幅度很大,导致阶梯看上去极为陡峭,有种快接近九十度的感觉。目光能触及的范围,只在五步以内。
在看墙上,绵延往下满满雕刻着一壁的狼图腾,跟上面迷宫里看到的一样。即便是关上手电,只凭借狼图腾眼睛里的绿光,也能依稀看清脚下的阶梯。
我拿手电照着旋转往下的墙扫过去,心想这阶梯也不知道有多少层,光这些狼眼睛都得花上不少的绿宝石,建墓者还真舍得下本钱。要是胖子在这里,估计这一墙的宝石都得给他抠走,一颗不剩。
闷油瓶让我原地休息一下再走,我本来想表示一下自己强悍的体魄可以继续坚持,但摸了一把胸口感觉这痛还真不是可以作假的,便尴尬的笑了两声,靠着墙坐了下来。
闷油瓶递了半袋压缩饼干给我,我正心口一阵阵的发闷,既没有胃口又怕咀嚼时扯着伤口痛,便摆了摆手不肯去接。闷油瓶看了我一眼,在我纳闷的注视下拿水将压缩饼干泡开,递到我的嘴边,“自己吃,还是要我喂?”
看他一脸认真的神色,我心想难得他已经这么细心了,再矫情拒绝就真他娘的说不过去了。便道了谢接过来,慢慢吃着。
压缩饼干泡开成糊糊,味道并不是很好。但我心知自己这个状况,还能吃得下东西已经算不错,也不再抱怨什么。
吃了几口,我突然想起什么,问闷油瓶,“小哥,你说你去过武王的衣冠冢,那么那半张海市蜃楼的地图是不是你放在我家里的?”
刚问完,又居然觉得不对。闷油瓶之前并没有去过我家,而且,我也没有发现家里有外人来过的痕迹,所以说是他将半张地图放在我家的说法并不成立。
闷油瓶顿了一下,皱起眉头似乎在认真思索,半晌后才摇头,“我不记得了。”
我一听有戏,忙又问,“那你还记得你什么时候去的武王的衣冠冢吗?”
闷油瓶吃着压缩饼干的动作停了下来,仔细想了一会儿道,“从巴乃的医院出来,我去找了一趟瞎子,让他帮我解个谜团,做为交换我替他下一趟斗。”
我插嘴问了一句,“就是武王的衣冠冢?”
闷油瓶点头,“这趟下斗去的只有我一个人,详细的经过我也不太记得,只记得好像从里面带了什么东西出来去找瞎子,但当时他被道上的人追着躲出去了……”
闷油瓶还在说着,我很少听见他说这么多话。虽然以前他跟我谈及鲁殇王的过往,在塔木托劝我回去时都说了不少的话,但都没有这次来得多。他并不是真如道上传言那样是个“哑巴”,而是他从来不说废话,他只是真的有点闷而已。
我猜想那是因为他一个人太久太久,久到忘了要怎么去跟别人沟通交流……
想着,突然就觉得眼前幽绿的光线一下子模糊起来,闷油瓶说话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我的视线却变成漆黑一片。
我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眼睛里笼罩的漆黑让我心底浮起一股极为不安的情绪。那种黑,并不是天黑关了灯的感觉,而是整个世界看不到一丝半点的光线,就好像自己被吞噬进了宇宙黑洞,随之而来的还有掩盖不住的恐慌。
怕被闷油瓶看出端倪,我忙将头往另一边转开。
闷油瓶已经停止了说话。我只听了他开头说的那几句,后面因为视线突变的关系都没有注意去听,现在他话语一停,我反而不知要怎么去接口了。踌躇了半晌才艰难开口,“要是真的记不起来了,就算了。”
四周寂静得厉害,要不是能感觉到闷油瓶轻微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我真要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吴邪,”他突然开口,“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下意识将头再往相反的方向更加偏了一些,尴尬笑着,“脖子扭了一下……”为了表示我的话是真非假,我伸手摸上后颈,手腕却被闷油瓶的手一把握住。
“吴邪,看着我。”
他的话里已经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处。
之前也有眼睛突然看不见的时候,但每次都是几秒的时间就恢复正常,为什么这一次在闷油瓶面前,却要让我目不能视这么久?
心底还在胡乱想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捏上我的下巴,强行将我的脸转了过去。
我甚至感觉到闷油瓶带着凝重的眼神落在我脸上。
“吴邪,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我正在心底快速思忖应该怎么回答,眼前忽然若隐若现晃入一丝光线。我忙眨了眨眼睛,再待定睛看去时,闷油瓶那张皱着眉头的脸清楚倒映眼底。
他还在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有着怀疑、焦虑、担忧等多种复杂情绪。
我正了一下神色,拨开闷油瓶的手道,“跟你说了是脖子扭了一下。都已经到了这里,别把小爷看得这么不靠谱。”
闷油瓶还是那样看着我,脸上神情不但没有松懈反而更加严峻起来。
未免说多露出破绽,我忙收拾了东西招呼闷油瓶起身。这次他倒没有说什么,接过包背上,伸手握住我往下走去。
“吴邪,”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微微侧头余光在我脸上滑过,“别让我担心。”
我心悸动了一下,并非感动,而是那种莫名而来的酸痛。“放心。”我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闷油瓶没有再说什么,握紧我的手往下走去。
阶梯太过狭窄,我只能跟闷油瓶一前一后走着。
这样一来反倒给了我自由思考的空间。
自从进入海市蜃楼以后便不时有眼睛黑屏的现象出现,之前几次不但时间相隔很长,而且也不过瞬间便恢复了。但最近频率开始有些频繁,而且每次都并不能马上恢复。
我在心里苦思原因,想来想去都觉得除了被那棺木里的狐狸咬了一口外,其它我经历过的,闷油瓶也一起经历过。为什么他眼睛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难道真是那狐狸的问题?还是真如胖子所说小爷八字跟这里不合?
我摇了摇头,将这无稽之谈甩出脑外。
胖子向来一张嘴能侃死人,信他我也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意识到我走神,闷油瓶在前面提醒了一句,“吴邪,专心点。”
我忙应了声,收敛了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
这阶梯盘旋往下,根本不知道有多远,通到哪里。旋转的幅度太大以至于只能看到五步之内的阶梯,人往下走着走着不一会儿就能被转晕。
为了节约手电里的电池,闷油瓶已经关了手电,凭借墙上那些一点点幽绿的狼眼睛来辨认脚下的路。
有闷油瓶在,我倒没觉得有多可怕,只是想着这阶梯怎么就走不完?两个人这么闷不吭声的走着也实在是太过无聊,便有点没话找话的问闷油瓶,“小哥,你觉得这个墓是谁建的?”
闷油瓶想了想,回答,“周武王。”
我一愣。
周武王?
虽然之前也在心里这么想过,但到底觉得不太可能,就给否决了。没想到却让闷油瓶这么轻而易举的回答出来。
早知道我就直接问他了,何必猜测这么久。我直犯嘀咕着。
我问他怎么会知道是周武王的建的墓,周武王和苏妲己难道真的有私情?而且,这墓为什么要建在沙漠里?还用了这么多相互克制的东西放在墓里。还是苏妲己真的是九尾妖狐化身?
见我一问起来没个完,闷油瓶也无奈了,开口喊了我一声,打断我的话,“吴邪,我不知道。”
我刚刚还在说个不停的嘴一下子闭上。
他娘的这只死闷油瓶子,直白得不带一丝犹豫。
“墓是周武王派人修筑,”闷油瓶头也不回地边走边道,“西周时期这里还不是沙漠,墓建在这里并不奇怪。至于苏妲己是不是九尾妖狐,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苏妲己到底是不是妖狐所化,估计也是个千年未解的谜团。
那些记载历史的书卷每一朝传下去,都有持笔者在上面多添几笔。又经过了无数的剧本、电视翻拍,真相是什么,想来也没有几个人会去关注了。
想了想,我转移话题又找了些别的跟闷油瓶继续拉扯。
说是拉扯,基本上都是我在说他在听,偶尔他接上几句。但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总算很给面子的没让我唱独角戏。
正说着说着,就见闷油瓶脚下一顿,握着我的手一紧,“别说话。”
我忙缄了口看着他,气息一下子敛了起来。
在这危机四伏的墓里,闷油瓶的一个眼神都可以让我心跳加速百倍。
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闷油瓶脸色微微一变,拽着我沿着阶梯往下走得飞快。
由于这阶梯实在过于狭窄,下旋的范围也显得拥挤,闷油瓶拖着我这么一跑,我两只脚互相绊了一下差点滚下去。好在我反应够快一下子扶住墙,才稳定了心神赶紧跟着闷油瓶往下跑去。
我很想问闷油瓶是不是有危险逼近?但马上又觉得已经没有询问的必要——四周石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好像豆子一股脑地倒进了漏斗,那些声音越来越近,不过片刻便已经响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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