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谁告诉我，他看见了一种重复，以为已经忘记了的回忆，如同老电影般重又蛊惑着我的神经，为了忘却的回忆，好像是鲁迅先生纪念刘和珍君的故事吧，而我只是个世俗的小女生，记忆里刻骨铭心的始终是些只值得茶余饭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随口说说的分分离离......

天下无双

那一年，彤21岁，云18岁。认识云的时候，彤牵着别人的手。云是个桀骜的家伙，“瞧见了吗？那个姑娘很漂亮，他会是我的女朋友。”云这样告诉他的队友。 云是校足球队的守门员，虽然长得瘦小，他总爱说自己是坎波斯那类的“发挥型选手”，还跟上海滩上小有名气的职业队门将师出同门，“教练说我们两是他教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云后来总这样跟彤吹嘘说，这个时候，彤总是笑笑得看着他，宠溺的表情就象是看自己的孩子。 彤当时的男朋友骏是自己的同学，也是球队的一员，算是云的师兄吧，“我才不管呢，我喜欢那个姑娘，我师兄配不上他”，云这样面对关于他“挖墙脚”的指责。彤是足球场上的常客，却不是因为她的男朋友，倒不如说因为喜欢足球，她才交了那个男朋友。彤知道很多球星，甚至那些不是一线的，她知道慕尼黑的供热管道排在球场的下面，还知道英格兰已经有近30年没有在国际比赛上赢过瑞典。彤最讨厌的问题是，“你知道什么叫越位吗？”和“你喜欢贝克汉姆还是欧文？”彤喜欢的是孩子气的安德森汗湿的粘在前额的金发，喜欢奥维马斯奔跑时呼啸的风声，喜欢绷着绷带上场的吴承瑛，甚至是坎贝尔的粗糙和勇敢。“要嫁个踢球的”，15岁的彤，这样说。当知道骏只是“从小身体不好才去踢球却其实并不喜欢”之后，大呼上当，却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日子。于是看这样的比赛成了彤的最大乐趣，因为场上总有些“喜欢”踢球的勇敢的孩子，比如云。 好像顺理成章的，彤和云应该恋爱吧，却没有那么顺利。来这个陌生的城市读书已经三年了，彤还是不那么适应，她不是那么受欢迎的性格，有一分的自恋，三分叛逆，五分骄傲，七分任性，十分固执。虽然跟骏常常吵架，但是彤从没有勇气离开，快2年的时间，因为习惯吧，或者天性里懒惰的一面，尽管很多不满，但彤并不想走。“能受得了我的人不多，我知道。”彤常常这样自嘲。可是云是个还要任性的孩子，“让我照顾你，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在一次他们吵架之后，云拉起了彤的手。 两个同样任性的孩子自顾自的美丽着，在阳光下的校园里。彤爱穿云的外套，云是个瘦小的家伙，他的外套彤倒也合身，更有一种贴身的温暖。冬天里彤的手很冷，云的其实也不热，他们却从不愿带手套，而情愿互相温暖。他们都知道有很多的指责跟怪异的眼光，彤已经大三了，云却还没有正式进入这间大学，只是在读预科；彤是她那个城市考来的拿奖学金的学生，云却是个典型的“不良少年”，所以一年以后上演了那一幕，彤大着胆子冒充辅导员把云从保卫室里拉出来的，又一番推理把保卫干部蒙的云里雾里，连连称道，差点让彤笑破肚皮。 彤依然每天跟骏进出同一间教室，却从来不害怕骏愤恨的眼光，因为她知道在楼梯口等待的会是云，带着坏坏的笑的云。云也依然每天跟骏在一个场上训练、比赛，也从来不担心骏的挑衅或是故作的大方，因为“第一眼看见她，我就觉得她会是我的女朋友”。 云和彤都是那种对钱完全没有概念的人，“我去做一份兼职吧”，在他们用身上最后的两块钱趁云的妈妈不在家，去云的家里，淘米煮白饭吃的时候，彤这样对云说。“也好啊，等我进了大学，我也可以打工，一起赚钱。”虽然是白饭，两人还是很开心，“我是第一个吃到你煮的饭的男生吧。”彤不会做家事，很多年以后想到那顿饭，彤还是会哭，因为她再也没有煮过饭给别人吃，即使是那个她以为她会嫁的人。 彤很快找到了兼职，因为她曾经赢过一个无聊的选美比赛的什么头衔，是骏帮她报的名，“你会是上海最漂亮的姑娘吗？”填表的时候，骏这么问她。兼职的薪水很高，就学生而言。然后彤在学校的附近租了一间简单装修的房子，因为寝食里同学日渐冷漠的神情，因为下班回来的彤总是错过泡开水的时间，因为来探望的彤的妈妈总是在彤的外婆家里受到冷遇，也因为云。 “做你身边的男人有很大的压力，知道吗？”如果不是云的同学这样说，彤真的不知道，当彤的收入已经相当于一个小白领，而云还是每个月定期地从妈妈那里拿生活费的时候。“我不在意，真的，就当我借给你，现在用我的，以后用你的，不过你以后可不能甩掉我哦。”彤总是这样对云说，脸上洋溢着自豪而幸福的表情，因为在彤的字典里，爱是牺牲，也因为看起来总那么玩世不恭的云，也知道要努力，要给她幸福。 彤喜欢《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莉香，像莉香那样的去爱，是彤的信条，于是彤逼着云一起看这部戏，“谁让你这么小，没赶上几十个台联播的那会”，云最终还是睡着的，彤却哭了，几年以后，彤和另一个男人一起重温这部戏的时候，彤还是哭了。“没有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帮他安排一切，你会失去他的”，朋友们这样劝他，“你不是她妈妈”。彤却相信她有莉香没有的幸运，“我一定可以等到他长大”。 一次严重的打击来自于一个局外人，云的教练，“和谁恋爱都可以，除了她，如果不分手，你就去读专科。”云没有告诉彤，他们俩一样的都是臭脾气，却总能为对方冷静的想。彤也许会去找那个教练理论，也许会去臭骂以前的男朋友，甚至彤会说为了你的前途，不，一定不会是第三者，因为他们都一样的坚定，“你是我的天下无双”。 也许那只是个无聊的恫吓吧，云还是顺利地进了本科。一切都好像顺利起来，云渐渐告别了以前的混乱生活，正式知会了他的那些“女朋友”彤的存在。在最初的恶毒之后，人们也渐渐习惯了这对有些奇特的组合。彤还是会去看云的比赛，即使转再多的车，即使迷了路，彤是个方向感极差的姑娘。云答应了会赢个冠军回来给她，点球输掉的那一刻，彤比云先哭了，彤知道云没有能扑出那个点球，是因为受伤的右手，右手却是在送彤上班的路上摔伤的。 一直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里奋斗的彤常常想，交个本地男孩做男朋友也许是个最大的失误，在她接二连三的败在了男朋友母亲的手上之后，她这样告诉要帮她介绍男朋友的热心人，“父母双亡的，我的要求”。彤以为已经要对云放弃的时候，云却离家出走了，“你的房子好热，我跟妈妈说让你去我家住几天，她却不同意，那我就来陪你好了，跟你一起热。可是我什么也没拿，你要收留我哦。”彤哭了。那是大学的最后夏天，彤刚放弃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因为不要做个简单的办公室花瓶，那个时候的她前途未卜，诚惶诚恐，却对云的突然到来感动不已。 彤开始了职业生涯，云依然在学校继续学业。彤的生活并不顺利，越来越多的压力，彤无法给云分担，云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神经质的紧张，“你会离开我的，我知道”，当彤说想搬去公司附近住的时候。争吵越来越频繁，彤也觉得云越来越不为她着想，每天工作8个小时，还有将近4个小时的时候花在路上。于是，彤和云越来越远，当小白开始每天准时的等在彤公司的门口，还拿着花。云只送过一次花，也让彤心疼了好久。小白是朋友的朋友，很久很久以后，彤觉得很对不起小白，因为在那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任由小白出现在周围，却并没有爱过他。 在又一次为《魔女的条件》哭红眼睛之后，彤终于决定放弃云，“其实不止我，所有的人都希望有个可以照顾自己的人，我不是女超人”，彤这样自我安慰。 各自各自的生活，各自各自的寂寞，各自各自的恋爱，彤的身边不再是小白，而换了彤以为自己要嫁的杰，彤也知道云的女朋友，那个据说笑起来跟她很像的姑娘，还是跟她一个专业的小师妹。虽然放弃了云，但想起那个姑娘，彤还是会莫名的妒忌，因为那个骄傲的孩子曾经只为她低头。 2年以后的某一天，在看完一部粗制滥造的偶像剧之后，彤突然很想念云，想念学校里的岁月。“我约了学校的朋友”，彤告诉身边的杰，她并不打算做解释，甚至很希望杰知道那个人是云，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像一只刺猬，越亲近她的人就越容易受伤害。 彤说，自己很幸福，男朋友对她很好，也许她快要嫁人了吧，彤不知道是自己真的这么以为，还是因为云；云说，他也很好，出奇的用功读书，还有一年的时间就要毕业了，他会努力。和彤不同的是，云很少说到自己的女朋友，尽管他知道彤知道。彤坚持要见见那个传说中长得像她的女孩子，云说不，两个人都一样的坚持，就像他们一直以来的那样固执。 “祝你幸福，看见你很好，我也好”，云说，“以为我毕业了，还可以找你，不过看来不必了。”彤说，是啊，你也要幸福。说完再见，彤回到杰的身边，也许还要继续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的争吵。彤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害怕那些也许并不存在的背叛，所以当杰真的有一天背叛，彤并不怪他，“是我从没有给过他信心，他已经坚持了一年多，不是吗？”彤这样在MSN上对朋友说。 “我会是你身边的类。”彤受到云的短消息，就哭了，因为这个曾经那样骄傲勇敢的孩子，突然变得让彤陌生的体贴跟温柔了。彤以为她永远的失去了那颗勇敢的心，直到有一天，续集里的类告诉杉菜，“每天都有一个故事结束，也有一个新的故事开始”，彤才真的明白云表达的是另一种勇敢，她曾经缺少的守候的勇敢。 彤总是那么经意或者不经意的与云联络着，她和杰的争吵，她和杰的分手，新的工作，新的家。彤也知道了云终于把所有彤写给他的信整理了出来，也认认真真的开始回每一封信。彤是个爱写信的姑娘，因为外表上无法表现的多愁善感，因为骄傲，很多话彤不会说，所以她写。云却是个懒惰的家伙，很少回信，还会粗心大意的把彤的信四处乱丢。终于他开始回信了，却没有寄给彤，因为那个时候的彤开始给别人写信了。 云毕业了，开始计划和那个和彤拥有一样笑脸的姑娘的未来，彤也开始习惯与杰分手后一个人的生活，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计划和打算。他们又一次相遇，各自说着各自的生活，各自的未来，各自的开心。也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互关心，他们总是说自己过得很好，无论撑得多么辛苦，也无论这样的谎言多么容易被对方看穿。 “5年的奋斗吧，我会娶她。” “好久啊，让姑娘等你。” “总要让我的女人过得好吧，没有钱怎么结婚？” “钱和婚姻没有关系。”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好痛，就像曾经这样对杰要求一个承诺却只换来沉默的时候那样。 “其实分手不需要理由。”云说了句没头脑的话。 “男人靠不住了，幸好我们还有自己；如果自己靠不住了，幸好我们还有钱。”彤同样说了句没头脑的话。 在熙熙攘攘的淮海路街头，两人沉默着。 “你有我”。像很多年前那样，云牵起彤的手，脸上还是那种骄傲的、坏坏的笑，一片阳光晕开在他的脸上，有一些刺眼。 彤不确定是幻觉还是真的，因为云的手始终是凉的，即使在春天，直到她听到云说，像很多年前那样，“因为你是我的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