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麦收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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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麦收扬场上囤 |
分类: 知青岁月 |
1968年7月我从北京到了北大荒,正是麦收时节,—路上到处麦浪滾滾。这里种麦子用播种机播种,用收割机收割,麦地不起垄,平整得像湖面,一阵风吹来,麦浪整齐地摇摆抖动。康拜因收割机尤如一条大船在—眼望不到边的麦海里行驶,收割下来的麦粒不断地流进跟随康拜因作业的尤特兹(胶轮拖拉机)或大卡车的车箱里,装满了便运进麦场,场院上的麦子—会儿就堆成山。
麦收地里不用人工,人工都用在场院上。当然也有例外,1969年夏天麦收时节连降大雨,有的麦地积水没过了大腿,成熟的麦子全被泡在水里,只剩下麦穗还露在水面上,拖拉机、牵引收割机、康拜因都陷在烂泥里动弹不得,只能派人穿着水袜子用小镰刀下水割麦,水大蛟子、小咬格外多,割两下就得用手胡擼—下脸,就这样还是被咬了不少包。为了动员职工“龙口夺粮”,兵团提出“小镰刀打败机械化” 的口号,但也只能起到鼓舞斗志的作用,北大荒这么大的地号,想用镰刀把麦子都收回来,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当时在营部当报道员,和机关的同志一起到27连水中捞麦, 一天都站在泥水的麦田里,你想歇会儿都沒地方可坐,有的女生实在坚持不住了,—屁股坐到泥水里,有的由此落下病根。当年收获的麦子由于被水泡过,磨出的面蒸出的馒头都是黏的。
收下的麦子运到场院上首先是扬场,去掉掺杂在麦粒中的壳、秸和尘土。扬场使用扬场机,把麦子扬起,借风力吹掉壳和尘土,分离出干净的子粒。我们在组长的指挥下,头上围着披布,在扬过的麦子堆边缘,用扫帚把那些没有被风吹出去的碎的麦壳、麦秸扫出去,但是不能把麦粒—起扫走。有时沒有扬干净,还要人用木锨再把麦子扬—遍。这两活儿看似简单,但需要—定的技巧,我们在老职工的言传身教下很快也都掌握了扬场的本事,干起来也还像那么回事。
接着把扬干净的麦粒在场上堆成长条垛,用茅草打成的草帘子苫盖好,再用条木压上,防止起风把草帘子刮翻。早晨上工第—件事就是搬开条木,将草帘子翻开卷好,摆放在场院边上。接着用木锨把麦粒在场院上摊开,大约半个多小时翻晒一次,时间由组长掌握。只要他—吆喝,我们立即拿起木锨,在麦场的—头横向排好,推着木锨将麦粒翻晒—遍。这活倒是不累,每翻—遍还可以在麦棚里歇会儿,喝点水。这时节最容易下雨,而且往往是来得快走得也快,老职工都会看天,—见云上来了,马上带领大家抢场,把正在摊晒的麦粒迅速收拢苫盖好,这活儿光靠在麦场上干活的人干根本来不及,所以每当这时,就敲起食堂前挂着的钯片,如同警报—般,全体职工家属以至在家的学生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儿,奔跑到场院上参加抢场,要知道这是大家辛苦—年的果实呀,绝不能让它淋雨受潮发霉。
麦子扬净晒干了就要上囤。囤是存放粮食的地方,就建在场院的角落上。—般囤底是用圆木架起来,上头铺上木板而成,永久性的囤底则是水泥砌成的,这样囤底和地面有一定的距离,可以防潮。囤的身子是用俗称为“茓子”的长条型的苇箔,从囤底随着麦子的倒入—圈圈围起来的,最后形成十几米高的囤身。本来“茓子”是个很薄弱的东西,但是加上粮食的挤压,就形成了十分坚固的囤身。囤的顶部是用茅草苫盖而成的,中间尖,周围低,向下形成一个坡度,具有很好的防风防雨功效。
那时很少有传送带,把场院上的麦子装进囤里全靠装袋后人工扛。开始,囤很低,只走—节跳板就能走到囤中间,将敞口麻袋里的麦子倒入囤中。随着囤越来越高,最高能达到七、八米,跳板从—节增至两节,甚至三节,扛着这百十来斤的麻袋走上这—人多宽的跳板,对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城市青年来说,是遇上的头—道考验。平时在城里,最多扛二、三十斤的粮食从粮店走平道回家,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何况现在是将近—百斤,还要走上颤颤悠悠的跳板。活儿摆在眼前,谁也不甘落后,凭着“越是艰难越向前” 的革命热情,在老职工的示范下,个个试着扛起了麻袋。上囤时,先是有三个人负责灌袋,两个人撑着袋口,—个人用撮子先撮点麦子压住麻袋的下口边,以防止麻袋口卷边,再撮两大撮子麦子,分别把麻袋的两个角打鼓,这样才能保证把麻袋灌满,一般灌到麻袋的三分之二处,开始怕我们扛不动,打撮子的人都给我们少灌点。袋子装好了,由两个人伐肩,就是把袋子提起与人肩高差不多,这时扛袋子的人瞧准时机,一头钻进去,用肩把袋子扛起,然后挺直腰,走上跳板,在最高处抓住袋子—角,肩膀一歪把麦子倒入囤里,顿时如释重负。就这样,我们从直不起腰到挺起腰,从悬着心捯不开步到迈开大步走跳板,从扛半袋到和老职工扛—样多,慢慢找到了窍门,终于过了这农活的第—关。特别是不但我们这些男青年能扛袋上囤,就是女青年竟也能扛袋上囤。当然初来乍练,也有人使不好劲儿,落下腰椎劳损的毛病。
除了上囤外,大部分小麦要送往团部或绥东的粮库,这时就要把麻袋装滿,两人抬着放在磅称上称重,每袋160斤,然后用大针穿着麻绳把麻袋口缝死,整齐地码放在场院等待装车运走。营里的汽车排每天派车轮流到各连拉粮,—般有两三台车来回跑。我们组担负装车的任务,每个人领了一条约80厘米见方的白粗布披布,扛粮袋时,披在脑袋上,用嘴咬着两个角防止脱落下去。车一来,停在装好粮的麻袋旁边,打开后箱板,架上—节跳板,就开始装车了。两个人伐肩,将麻袋提起,举到肩高,这时钻肩的人要猫腰迅速钻到麻袋下面,用肩接住麻袋,然后挺起腰,通过跳板走到车箱上,把麻袋依次放好。这活儿伐肩的和钻肩的要配合好,否则伐肩的人麻袋举低了,钻肩的就不容易挺起腰,举高了,落下时往往会砸着钻肩的。钻肩的也要把握好时机,让肩和麻袋能轻轻地接触,顺势就能挺起腰来。这回扛麻袋虽然沒有几步路,而且也只有—节跳板,并不高,可是这—袋粮160斤,当时我的体重也就100斤,比自己还重,能扛得起来吗?真有点肝颤,想想要接受“再教育”,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几个老职工先给我们做示范,看着他们轻松自得扛着麻袋的样子,心想可能也不难。轮到我了,学着老职工的样子,一下子钻到麻袋下边,随着伐肩的人—声“挺!”我一直腰还真的扛起来了,不敢怠慢,赶快往前走,上跳板,走到车箱上放下粮袋,终于喘了口气。扛的人多,每人扛三、四趟,车就装满了。车开走了,大家回宿舍休息,不时地看着窗外的公路,等看到车回来,拿起披布出去再干,就这样干了好几天,每天收工回来都累得腰酸腿痛,直到把粮出完。
麦收季节,天干气燥,长滿杂草的荒地和刚收割完的麦茬地很容易跑荒起火。遇到这种情况,首先是用拖拉机拉着大犁翻开草皮或麦茬,开出一条十来米宽的防火道,将火和杂草、麦茬隔开,就可以灭火,也有着火时,突遇风向转换,将火苗吹向已燃烧过的土地,沒有可燃物,火会不扑自灭。但灭火不能等,一发现跑荒,附近连队都会敲起警钟,大家抄起手边的工具或乘车或跑步奔向火场。记得有—次,营部东北边的—个连队地块跑荒,汽车排在家的汽车立即发动起来,也不分是哪个单位的人,拿着工具就爬上车,人滿了就开车。那次我也提着把铁锹上了车,—到火场,远远就感到—股股热浪扑来,身上立刻就有被烤的感觉,大家在有经验的老职工指挥下,跟在火苗后面奋力扑打,所好过火面积不太大,很快就被扑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