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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 消失在自己文字里的西娃

(2013-11-20 11:17:32)
分类: 纵横

   
  十余年前,那时伪装成奸商的我,隐身在大班台后面,每天煞费苦心地计算着码洋和折扣。那时,中国很多80年代地下诗人都和我一样,被时代改造成了不法书商。我们几乎都遗忘了诗歌,像一个地主隐瞒了自己的出身成分;也像一个化装了的上访户潜伏在京城,兢兢业业地向祖国各地发货催款,慢慢忘记了最初出发的目的。
  突然,有一天我的办公室来了一个冒充西娃的人,带来了一组诗歌——从书商组稿的角度来看,诗歌是卖不出几分钱的。但是,站在诗歌的立场来看,这真是我暌违诗坛多年后,读到的上乘佳作。我说留下来吧,我帮你推荐一个好刊物发表。后来,组诗发表了,真正的西娃这才随着李亚伟一起来找我喝酒。
  那个阶段,书商界卧底着一个诗人圈,但主要是以吃喝玩乐为主。来自重庆某地的西娃,和大家一样抽烟喝酒,顺便为一些朋友写稿,于是很快就混成了哥们。其实,天天在一起喝酒的老友,很多时候互相并不了解对方的文字。我读过西娃的诗,算是在她表面的玩世不恭下,多知道一些她的内心以及实际才华的。
  
  本质上说,我们那时到现在都是北漂,都有个要面对生存的问题。天下无数怀揣着诗歌的人,像唐朝一样来到京城,现实却早已不是那个可以吟诗登第或奉旨填词的年代了。于是,诗人——即便你多么优秀,也很容易被盛世浮尘所埋没。
  再说,当代民间新诗的发展水平,我认为是汉语文学中,最接近世界高度的唯一。也许因为审查者读不懂,也许因为那些官方诗刊的颂体诗足以麻痹他们对诗人的戒备;于是,汉语诗歌在这个时代的夹缝里,反而得到了悄然的突进。
  但是,这多是一种修辞技艺的提升,或者说是诗歌感觉的国际化趣味。真正距离世界伟大诗人之林,还差那么一小步。这一小步,在我看来,就是我们的那些优秀诗人,多数都还沉陷在自己的那点情怀感觉里,在非常自得自足地玩味自己的修辞和想象。
  把一些优秀诗人的作品抹去名字放在一起,基本看不出谁是谁写的。把这些诗作塞进任何一个世界诗选,几乎看不出究竟写于什么时代和国度。当然,这其中不少,也可以称之为杰作,但在古旧的我看来,这还不算是伟大的作品。
  一个诗人活在他的那个时代,怎么可以不在其诗作中留下那个时代的苦难痕迹和青春愤怒呢?中外诗歌的伟大传统,从来都有讽世的特质。一个好诗人,没有对时代的批判和预言,而只是停留在个体的恩怨尔汝里,我总觉得他不够好。也正因此,这个时代诞生的这个体那个体诗歌,最终会成为俗世的笑柄。
  
  在甚嚣尘上的京都,西娃只是一个外来的寂寞的歌者。她不曾讨好于这个社会,自然,这个时代也无从加宠于她。清贫而淡定地低吟,华筵歌栏衣香鬓影之外的出租屋里,孤独地坚持着自己的写作。很少人知道,这个酷似下岗女工的离群索居者,还是一个内心激荡的诗人。读她为数不多的诗篇,我至少还能感到疼痛。
  我们已经很多年未见了,我在她的记忆里,从前也只是一个诗酒猖狂的浪人。近来在网上彼此多读了一点对方的文字,各自都在修正过去的认识。偶尔一个电话,说说感悟,或打听一下老友的行藏,就算是未曾相忘于江湖了。
  现在,她的诗集终于可能出版;她来信希望我能随便写一点文字——因为你身上有一种与现实相对的精神,很多人都关闭五官活着了,你还在针尖对麦芒(以前真是对你不了解)。于此,作为一个还有良知的写作者,我当对你致敬!还有就是我刚到北京,你就因为稿子本身推荐我的文字,一直记得。并不是我有多在乎发表,是因为这种被发现,被相惜的感觉。
  我其实深知,我并非一个适合点评文字的人,我的阅读仅仅停留在自己的好恶趣味上。但是,每一个写作者,都是渴望自己的解人的。我们呕心沥血的文字,并不在乎博取尘世的虚名浮利,但却实实在在地愿意被自己看得起的人喝彩——这种来自朋辈的认可,很多时候胜于一切加冕。
  不算一个好诗人的我,自认为还是一个不错的诗歌读者。我天然就能扒开语言的皮肤,嗅出一首诗之本色的高下优劣。我喜欢她这样的书写乡村的杀狗事件——
  
  那叫唤,倏然而起,分裂着
  凌晨三点的死寂
  我正悬在天问的追思里
  如一枚病芒果,趔趄着
  掉进了这个声音,加剧了它的音律
  
  是一只狗的叫唤,纵情,绝望,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无法从它掏出的肺腑和喉管里
  判断出,它的性别,年龄
  却听出它遇到了不幸:我们每个人
  都可能面临的:病痛,丧事,被暴力……
  黑暗遍及整个院落,真相不得而知
  
  它边跑边叫,听得见和听不见的,都该听到了
  我的耳朵在波峰波谷,我的心也在波谷波峰
  如果在往昔,我会冲下楼去
  即使我什么也做不了,至少可以
  暂时分开它的注意力
  可我像窗外的榆树和所有的动物那样
  保持着可耻的沉默
  
  什么时候开始,我连一只狗都不如了
  面对他者和自己的悲痛,不幸
  不说行动,连叫唤的可能,都已失去?
  
  这样的诗谁都能懂,但是其内在的锋利和疼痛,甚至那语感和韵律,其实是很多诗人所不具备的敏感。这个华丽的时代,诗坛遍地扑腾着情欲的夜莺,轻薄地浅斟低唱着他们的所谓爱,所谓哀伤。而她的情诗却是这样的——
  
  你一度成为黑色的代名词,黑衣,黑礼帽,黑表情
  撇着的嘴旁挂着刀刻般的隐忍纹。但你从不抱怨
  你嗑药。迷酒。醉情:成为别人情人中的一个
  也让别人成为你的情人之一。这并不证明你没认真的活着
  面对苦难,人性布置给世界的阴暗与病变
  你也像面对一千个深吻那么认真
  
  当我在寒冷的早晨,呆望载着爱人的出租车
  朝着3号机场而去,我像一支冰棍僵在路灯下
  连微弱的颤抖也被冻结:我仅有的肩膀和安慰已经走远
  可恩,你70多岁的嗓音和经历
  把我化成一滩冰水……
  
  其实,很想多引用一些她的文本,以提升此篇拙作的魅力——但是这似乎违背此类文章的规范。这些年来,西娃蛰居于别人的闹市,心与灵却在飘向佛陀抑或众神。酒场欢会再也难见其背影了,如她所说——已经习惯赤脚远行的我,总在不断放弃,不断在高潮中退场。而当我摘下墨镜,缓缓转身,那个“我”已经安详,与眠于这里的什么,勾连成一气。我的舌头再次卸下述说的负担。只看——天空泻下成吨的阳光,大地也捧出一望无际的金黄,诱惑我们幸存下去,尽管那四面八方的不祥,正向我们围拢……
  这样消失在自己的文字里的西娃,是值得我们默读和偷偷背诵的。
  
  
  
  西娃:一切有为法,如幻如泡影
  
  1,我说过,我不喜欢在“诗”之外去谈诗,“诗”不需要它以外的东西去填充。相反它是一种削弱,甚至对读者的想象空间的次次掠夺,我以为,诗不是给读者塞入了多少,而是为他们的想象空间打开了多少,对他们阅读此诗时撞击了多少,让他们获得了多少感受……而去谈如何写诗,无疑塞给读者堵堵围墙。
  2,在网络上,实际是在我的博客上,我一次次对称为老师的人说:请叫我西娃。在写作面前,我不是任何人的老师。我不够格,在诗面前,每次面对一个题材,我都是一个新手。我的笨拙和面呈难色,只有我的电脑和我屋子里的物件看到(我从不在有人的时候写作),这并不比一个自闭者要去到人群交流更局促。我永远无法像掌握了诗歌真理的人那样,对读者,或者我明天的写作,进行谆谆诱导。所以,我要对所有在“诗艺”面前匍匐而前的人说:我们是同学。你面对的问题可能也就是我面对的问题,也许我的任何“法”,仅适于我自己。
  3,在读《金刚波罗蜜心经》时,我记住了两句对我影响很深的话:一切圣贤,皆于无为法而有差别;一切法,如筏喻者法,不可执。在诗面前,任何诗者,都有面对她的方法,这些方法是千差万别的,绝不固定的。于是她形成每个人诗的不同。同样一个方法,在这首诗里用过,她像让你过江的筏子,丢了它。面对下一首诗,可能你像一个要坐飞机的人,背着筏子干什么,她会成为你的负担。
  4,我在02年到06年坐禅期间,每天基本上用一个小时,静观一个汉字“藝”,它是我的上师用毛笔字写成的楷书,贴在我墙上的一个字。一是让我集中注意力,把意念集中于这个字上,通常初禅者观上师像或集中于一个法门,手印什么的,而我的生命与写作有关,我的上师就用了这种方式让我集中。二是因为他希望我在禅坐中,悟透“艺”的含义,对我的写作有帮组。我一次次把这个字拆开又组合,组合又拆开。仅从字面意义上,我悟到:无论你飘多高,你必须把自己落入现实中,而包裹你的是你的本质,一个弹丸一样的东西,曰魂,曰核,曰亮点,与本性并肩而行。形而上,形而下,实与虚,锋利与柔软,互为对峙的东西与“我”融入一体……后来,我在诗写中,渗入了我的感悟。当然,后来还有别的感悟,还有别的文字的繁体字,进入我的静坐中。
  5,当你到达一个境界的时候,任何一个文字,都是一个生命,他带着自身的能量进入你的组合中。创作一首诗,就像创造一个生命。我们用了多少心血,多少时光和爱意。一首诗去到人群中,她带来回声。
  6,我喜欢烹调,在烹调的过程中,我会自然想到诗。比如在馒头时,我会花很长的时间去揉面,揉出劲道,揉进自己的体温,专注和耐心……由此做出的馒头不会差到哪里去,只要后面的程序没出差错。我因而引出诗,很多诗语言是散的,构架与诗核是散的……像面都没糅合在一起,就蒸出了馒头。还端出来放在了桌面上。我告诫自己不要写出这种诗。
  7,我排斥一种惯性的写作。面对每首诗,我都企图给她一种与别的诗不同的叙述方式,叙述口吻,表现形式……(在我知道要写什么的前提下),我能肯定不同的诗有不同的面貌,而写作的过程是如何找到与之匹配的构成,我由此耗费了很多的时光。写作的时光也是跟自己以前的写作惯性,习气作对的时光。
  8,我有喜新厌旧的癖好,在别的地方,这种癖好没给我带来任何好处,而在写作上,它甚至拯救了我。我要不停的去琢磨新的东西,它减少了我的复制性写作。
  9,我已经远离了灵感对我的带动,当“灵感”突然而降时,我会压抑住自己,在本子上,文档里,匆匆记一笔。一周后,这东西还在我内心,我会坐下来,慢慢写。若果它只是一闪而过,无法让我接下来沉淀出好的东西,放过这种灵感没什么可惜。这可以减少没必要写的“诗”。
  10,我平常不会轻易触碰诗,多数时候,我游离于诗外而看别的书,在诗以外的地方消磨自己。我有意拉开与诗的距离,从而等待与诗的生疏感和逢迎感,我要得是宛如与情人久别经过相思的苦闷后猛然相遇的那种激情,渴解,以及内心的震颤。长期呆在诗里,她会让你惯性,麻木,熟视无睹。距离可以保持自己对诗的灵敏力,仅对我而言。
  11,熟悉我博客的朋友,可能已经觉察到我的一些习性。我写一段会停下来,以此中断对诗的惯性写作,从而思考另一个段落诗歌的写作。还在于,我要彻底忘记前面写过什么,这些书写过程中留给我的“法”。“太会写了”是我的禁忌。
  12,当一段落的诗写完成后,我不会马上发出来,我会用10天以上的时间冷却它们,当我再次写诗的欲望唤起后,我会拿出来,其中再也触动不了我心的诗,我会删除。我留下的诗远没我毁掉的诗多。
  13,一个题材来临,我会横竖挖它们可能的通达地,直到再无可挖为止。这个题材在我内心装了多少可能,我会一次倒尽,从不会想到再留给第二首诗的可能。写好后再凝练,再减法,再把10句完成的,尽可能用一句去完成。
  14,我有时也会硬着头皮去读我反感的诗人的诗,当然是别人吹捧的那些大师(国内国外的),
  我以此来消磨我固执的诗观。
  14,在我的一个柠檬色的笔记本里,间断记录着世界很多位诗歌大师的诗观,有那么几年,我背诵这些“法”,这些法和观念,让我形成对诗的看法,我以他们的诗观去阅读诗,诗写。我在别人的影子里走得歪歪斜斜,很多时候也无从下笔。翻开这个笔记本,有如下句子:
  诗在顶峰上显得格外外在,诗越是复制到自我当中,就越是通往了衰败的路(歌德);不是情感,而是词汇构成诗(马拉美);诗不是情绪的放纵,而是情绪的逃避,诗不是个性的表达,而是个性的逃避(艾略特)……这些大师的在我写作的过程中,或多或少的产生过影响。当有一天,我一声暴喝“去他妈的”,扔掉了他们。我想说的是:诗是他们说出的这些,而恰好诗也是他们还没说出的那一切,诗对我们的诱惑,就是我们去找到他们还没说出的那一部分。当然,我也企望读到我这篇文章的朋友们,也一声暴喝:去他妈的,然后扔进垃圾桶,去找到我没说出的那许许多多,所有诗者还没说出的那许许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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