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姥爷
(2011-07-12 08:28:39)
标签:
三姥爷原创随笔摆渡叟湖 |
分类: 我的随笔 |
写下这个题目,我仿佛又一次置身于那样一种可悲夹杂些许可笑的场景:
“三姥爷,给您老人家拜年啦!”
两小间屋子,中间弄土坯隔开,堂屋粗手粗脚码了一口锅,脏兮兮的。而站在门槛,所谓的房间也一目了然。怎么没有人?
正待转身,听到一种索索的声音,从那破旧且发黑的蚊帐探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嘴里不知寒暄着什么,那双眯起的老眼却分明的盯视我手里掂的两瓶酒。
这是我好几次给三姥爷拜年遇到的情景,而妻子照例坐在舅舅家不来。
妻子的老家是河南光山,祖辈来皖南不过百余年,故都是一口河南话。他们把我们湖北话“家公(外祖父)”唤做“姥爷”,三姥爷就是妻子姥爷的三弟。
在日本鬼子入侵中国不久,姥爷被国民党抽壮丁了。他们弟兄三个,必须走一个。姥爷是老大,自己就去了。
这时候,姥娘生下了二女一男,姥爷一去杳无音讯。
而此时,三姥爷还是一个放牛娃。
三姥爷人品还不错,我喜欢听他瞎掰那些古话。但是,他却明显的有三大缺点,这是令他侄儿女们最头疼的地方。
一是吹。
他爱说放牛娃那会儿,他牵着东家的牛,跟着游击队屁股后面,看他们如何埋地雷,亲眼看见一队鬼子兵被炸得满天飞。他说有空的时候,爱逛县城(他家隔县城一两里路),经常碰到鬼子尾随妇女身后“花姑娘、花姑娘”的干活。
我经常会装出一副很爱听的样子,这样,三姥爷越说越起劲,简直眉飞色舞。但是,我会过滤,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二是懒。
在我跟妻子谈恋爱的时候,三姥爷已是靠着侄儿也就是妻子的舅舅养活了。起初,我对于舅舅舅妈不把三姥爷接到自己家里住很是不解。长辈们不说,后来我也看出些端倪。
三姥爷爱睡早床,一个人蜷缩在那破旧而发黑的蚊帐里面,翻来覆去。等舅妈把早饭送过来,他就歪靠床上,吃了饭,把碗搁在一旁,接着睡。就是快中午时分他起床了,也是从不洗碗的。如果没有热水,脸也常常不洗。
听长辈们说,三姥爷年轻的时候姘了一个年轻的寡妇,那时候爱讲究。后来,那个被三姥爷爱得死去活来的寡妇,竟然跟了外乡人私奔,三姥爷自此邋里邋遢。
三是赌。
三姥爷一生爱赌。年轻的时候,他时不时的也打些柴挑到县城去卖。然后,爱坐城西李寡妇茶馆,与那些境遇差不离的哥们推牌九,或是摇单双,却从不买些什么小玩意回家哄哄没有爸爸的侄儿女们。
而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每年拜年送的礼物,他也很少自己吃喝。而是偷偷的掂到旁边小店,换了钱,陪几个老头老太打逃牌。等他舍得回来的时候,往往都是钱输完了。
舅舅和小姨都住在三姥爷隔壁,虽然心里非常厌恶三姥爷,但是,起码的天理人常依然如故。
三姥爷走的时候,居然八十有二。
我记得那是一个深冬的时节,清早有人敲门,推门一看,屋外白茫茫一片,下大雪了。而舅老表却跑一身的热气站在门外(那时没有电话),他说,三爷走了。
在我送三姥爷上山的时候就想,三姥爷哪辈子修来如此的福分啊,虽然一身的臭毛病,可是侄儿女们却对他不离不弃。
就连老天,为什么感动呢,居然送给这个可悲可笑又可气的老顽童一片白茫茫的大礼啊?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