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途中,满是离家时的情景浮现眼前,我麻木地、茫然地任由车船载着我前行,经历两天两夜,终于回到了单位、
这里山青水秀,景色宜人,四周青山如黛,林木郁郁葱葱,金洞河水清彻见底,缓缓向北流去。每当夕阳西下,晚霞映照在河面上,泛出万道彩红,河边公路上游人如织,对对情侣在这里休闲散步,我和丈夫曾多少次牵着孩子相伴在这条金色的路上。如今景色依旧,可昔日公路上的喧闹,人与人之间的友好交谈、嘻笑,却已不见踪影。
回到场部,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映入眼帘,办公大楼内外、行人走廊、职工宿舍、公厕四周等等,凡是有墙壁的地方,都被大字报所覆盖。
我清淅的意识到,这已不仅是乌云压顶,风雨欲来之势,而是电闪雷鸣,暴风骤雨了。分外吃惊的是,组织部竟然将我丈夫的档案用大字报公布于众,并将其张贴在办公大楼最显眼的地方。看后令人震惊,我也不例外,从恋爱到结婚,我不曾问及过他的家人,更未曾想到他的家庭及社会关系竟如此复杂,我是省公安厅下放的“三门干部”,和我一起下放的同事,也曾好心提醒和劝告,我却总当耳边风。当年我才十七岁,年轻单纯,爱情至上,总认为我爱的是他本人,不是他的家庭,就因为我的坚持,有了这层社会关系,我就没有资格再调回公安厅工作了。然而,我从没有后悔过。现在大字报写得如此具体,我除了震惊,还多了些不安和担心。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硬着头皮,粗略的扫了一遍大字报,绝大部分是针对我丈夫的,但没有任何具体内容。他才二十出头,什么错误也沒有,什么坏亊也没干过,而组织部门,别有用心的个别人,却公然违反原则,蓄意公布档案,其目的无非是煽动工人扑素的阶级感情,其用心之险恶,手段之卑鄙令人发指,正因为这样,我更为丈夫的未来担心.运动才刚刚开始,丈夫已经下落不明,口口声声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支脚,这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随着运动不断深入,他们还将使出什么手段,我不敢想,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向丈夫嘱咐:“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为了你自己,为了三个孩子,也为了我,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勇敢面对.乌云总会散去,噩梦醒来是早晨,明天太阳照样从东方升起”。
我回到职工医院,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派萧条,了无生机的破落景象,出身不好的医生,几乎全部靠边,整个门诊部,只有两个护工看守,其他医生护士都在忙着写大字报,开声讨会,我不自主的朝他们走去,个个表情严肃,没人理采我,也没人向我打招呼,有的甚至不敢望一眼,昔日交往甚密的同事也只是微微地点点头,胆大点的,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声“回来啦。”我已成了陌生人,这已不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那么简单,而是已将我打入了另册,因为丈夫的关系,我也成了这场革命的对象。
我带着受伤的心往家走,打开家门,只见一片狼藉,显然被抄家了。所有笔记本、纸张及书籍,经过严格审查后,丢满一地,所有木柜和箱子全翻了个底朝天,床上的被子和所有衣服抖散在地,茶杯水壶摔成碎片,其惨状不亚于被强盗土匪打劫过。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我无法理清头绪,面对眼前的一切,我欲哭无泪。
我的家曾经是一个多么完美、多么令人羡慕的家,丈夫才貌双全,德才兼备,文笔尤佳,堪称是单位的一支笔杆子,年轻有为,很受领导器重。
我自已娇小玲珑多才多艺,人们称之为才女,能写会讲,单位业余文工团付团长兼付导演,大合唱指挥,主要独唱演员,曾担任过“年轻一代”“中秋之夜”“三里湾”等歌剧的女主角。在我的影饷下,六岁的女儿及四岁的儿子,也由我二胡伴奏登台演唱,获得满场掌声,更重要的是,我们夫妻恩爱,家里总是歌声不断,欢声笑语。同时,在工作上,我也是业务骨干,多次被评为年度先进。一位党委成员曾向我丈夫透露“你爱人若不是你这层社会关系早入党了。”在1965年中秋节后,一位党委主要成员找我谈话说“你快是超龄团员了,要向更高的目标努力,职工医院现只有一个不懂业务的科长当院长,我们需要培养一位懂业务的女院长。因此,组织决定要你下分场带职锻炼一年,这也是组织对你的考验。至于去哪个分场,由你自己定,你要在那里独当一面,入党后再回来。”我带着美好的希望,满怀信心,满腔热情,下到分场兢兢业业的工作。可是,还不到一年竟遭此意想不到的劫难。如今丈夫去向不明,母亲和孩子被迫送回老家,现在家里乱糟糟空荡荡,剩下我只身一人。昔日的欢乐、幸福,转眼间变得如此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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