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1970年6月调到老家农阳县人民医院工作后,医院领导及绝大部份医护人员待我都很好,并给予了极大的同情和帮助,但这里并不是真空地带,更不是世外桃园。尽管我夹着尾巴做人,拼命地、忘我地工作,仍然逃不出那个特殊年代的阴影,仍然无法摆脱那只无形的mo掌。就连食堂一个炊食员、管热水的临时工和烧开水的工人等都
不放过欺负我和我孩子的机会。
一天,我上连班(上午八点至下午三点),中午按常规值班人员可在开饭前去食堂买饭,那天正好是食堂陈师傅(人称“麻团长”)卖饭菜,我刚走到卖饭窗口,他就板着脸说:“没到开饭时间。”我说:“我是值班的。”他望都不望我一眼说:“我不管你什么值班不值班,一律十二点整开饭”。我知道他是刁难我,没办法只好返回。十二点整我准时站到卖饭窗口,请他帮我拿一份豆腐并同时给他一张相应的餐票,陈师傅又板着脸说:“豆腐卖完了。”我明明是正点来,又是第一个站在窗口,怎么会卖完了呢?显然是欺负我。我忍不住火冒三丈,把碗从窗口朝里面摔去说:“我的豆腐票(当年买豆腐要票)全在食堂,你有什么权力不卖给我?”老陈气势汹汹的说:“你摔什么碗?我就是不卖给你怎么样?我懒得跟你说,你把罗书记叫来。”罗书记早已走进食堂,并接过话题说:“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她值班本该提前来买饭菜,你不卖给他,她正点来,你又说卖完了。我比她迟来不也买到豆腐了吗?她的豆腐票全在食堂,你不卖给她,她一家四口吃什么呢?”麻说:“她不该摔碗。”罗书记说:“你一再欺负她,她实在忍无可忍才摔碗。”在食堂吃饭的同志们个个伸出拇指称赞“公正的好书记”.
平时我去排队打开水,每次轮到我上开水时,管开水的工人就会故意加凉水;洗澡热水两分钱(票)一桶,管热水收票的是食堂老麻的十五丶六岁的儿子,每次我小儿子去提水,刚装满一桶,老麻的儿子就会在地上抓一把脏东西放在小儿子桶里,小儿子当年才八岁,性格内向,只好一声不吭的将水倒掉,然后再交一张票重新装水,有一回反复的次数太多,被老二撞见找那大孩子讲理,竟被那大孩子打了一顿,衣服被撕破,直到我赶去才制止。像这样的小事我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对方也是孩子,除了警告对方别无他法。
一次大女儿放学回家,我发现她正躲着偷偷哭泣,我问:“出了什么事?”女儿哭得更伤心了,我一再追问下,女儿哭着诉说:“妈,我刻苦学习,积极为班上做事,有错吗?可是从我当上学代会学习部长兼班长后,一帮男同学伙同几个女生多次对我冷潮热讽,今天还在全班人面前公开说:“fan革命的女儿当我们的领导我们不服,我们都是贫下中农和工人子女,为什么要听他指挥?”还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妈,我从未得罪过他们,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听完心里真不是滋味,我无可奈何地安慰女儿说:“你是好孩子,好学生,有班主任相信你,学校领导信任你,这就足够了,至于那些攻击你的人,可以不予理睬,今后你要挺起腰杆做得更好,学习更优秀,用事实证明给他们看。第二学年女儿当上了学代会主席。
1972年我因病在县中医院住院期间,老二苦着脸到病房把我叫出来,原来是一个大男孩硬说老二的爸爸是fan革命,老二坚持说不是。於是那个大男孩把老二扭到中医院来要看我的档案,我真气疯了问:“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看我的档案?”那大男孩摆出一付不可一世的架式说:“我是机械厂王厂长的儿子。”我义正严词的告诉他:“莫说你,就连你那厂长爸爸也没资格看我的档案。我的档案在县组织部,不信要你那厂长爸爸去试试。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警告你!再敢欺负我儿子,我会让你好看!”
1971年的一天,八岁的小儿子放学回家,老躲着我,估计一定有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果然他右侧的衣袖被撕烂了,手臂肘关节处破了好大一块皮,红肉翻翻在渗血。我赶忙给他清洗伤口,哽咽着问:“儿子,谁把你打成这样?为什么打你?”小儿子说:“一个大男同学抢我的小人书,我不给,他说我是个小fan革命,不给点厉害是不会给的,他拿着一块铁板就打我了。”我又问:“你回来为什么躲着不告诉我?是你有错吗?”答:“不是,他是老师的儿子。”我非常气愤地说:“他是天王老子的儿子,你都该告诉我,妈就是拼了命也要保护我的儿子。”小儿子又说:“当年我五岁时在爸那里,不管挨多少次打,有一次差点丧命,为了不让受管制的爸爸为难没告诉爸爸;现在,我知道妈的脾气,就是不想让妈为我去同别人拼命才不让妈知道。”听了才八岁的儿子说出这些话,我的心如刀绞。儿子见我在流泪,他还一个劲说:“妈,别哭,我不痛。”听到儿子这一说,我更忍不住眼泪直往外涌。多懂事的孩子,他才八岁啊!
1975年空军部队在农阳县立中学招生,负责招生的人见十四岁的老二连连称赞:“好壮实而英俊的男孩!”并点名要他参加体检,结果各项指标合格,但政审时被打下来了。从来不哭的老二,一回到家里就倒在床上眼泪唰唰直淌,并大声说:“我这么小就受牵连,这辈子怎么过?!”“妈,都怪你找个这样的爱人。”我一句话没说,直奔床前重重地打了他一耳光说:“他是你爸爸,你怎能这样说话?你爸已经够苦的了,他只是不该出身在那样的家庭,又有何罪?”打了老二我心疼极了,看到他这样垂头丧气我更伤心。二儿子在外常因对父亲的一些谣传受人欺负,被打得遍身青一块紫一块,回家从不流泪,从不埋怨。这天的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他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和前途担忧啊!
在那群mo乱舞的fengkuang年代,我全家老小都受到无情地折磨和摧残,无一幸免。就连三个幼小的孩子也不放过,这些年里,三个孩子受欺凌、受伤害的事太多太多,不能一一写出来,孩子们为了不让我伤心,瞒着我的事还不知道有多少。身为母亲的我,没能保护好三个孩子,是我终身的愧疚,终身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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