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小姑娘性格半内向,平时话不多,除非常熟悉的人外,一般很少叫人,因为她不知道该称呼什么才合适,只是望着对方笑笑就算打招呼了,从小就这样。在省城读书放假回家,碰到邻居也只是笑笑,邻居就会大声说:“翠姨妈!你们家哑巴回来了”。
这下可好,就因为在她大脑里对人的称呼是个盲点,刚到省第一监狱医院上班没几天就出错了。
那天她坐在门诊内科诊室,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犯人医生,老在诊室门前晃来晃去,她脱口就问:“同志,有事吗?”犯人医生说没事,就离开了。犯人走后,同诊室的一位中年医生马上指责小姑娘:“你怎么能叫他同志呢?”小姑娘振振有词说:“同志,是广普称号,我对任何人都称同志,对你也一样,我总不能叫你叔叔吧?”那位中年医生哭笑不得,说:“我不是要你叫我叔叔,叫我同志没错,但是,对犯人不能叫同志,犯人是敌人,不是同志,犯人和我们是敌我关系,明白吗?”小姑娘说:“那我该叫他什么呢?”“就叫他名字。”“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办呢?”“问他呀。”“先问名字后问主题,照办!”其实,小姑娘心里很不服气,哪有这种问法的。
因为医务人员少,病房一直没有干部医生,只有一个管教干部,所以就把小姑娘安排专管犯人病房,进病房前,院长向小姑娘详细交代了任务,告诉她“对犯人医生既要用他,又不能完全相信他,去年因医疗事故死了一个犯人,那个犯人医生加判死缓。所以你进病房后,一定要严格监视把关,同犯人医生一起查房,监视他是否对病开药,是否对症治疗,严格核查药物剂量,绝不能有半点差错,任务细致而艰巨,不能儿戏,希望你认真对待。”“记住了。”
次日,小姑娘穿着白大褂,带着听诊器进病房了,没等查房,自己先把病历夹全拿出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然后坐在自己的办公座位上,逐一翻阅,等到九点查房,她已经将所有病历基本粗略看完。她看文速度快,记忆力强,在学校读书时,需要死记硬背的解剖、细菌、寄生虫,每次课堂考试总是满分。这点,同班同学阿芥(博客昵称)是知道的。
在查房过程中,她不用看病历,就可以把每个病人和记忆中的病历记载对上号。查房后,她要犯人医生拟定新的治疗方案向她汇报,她提出修改或她同意后才开处方。新开的处方必须由她签字方能生效。
有一次犯人医生有事向她请示,说:“报告小干部医生....”这是犯人和干部说话前必须的,但是小姑娘不高兴了,打断他的话问:“你叫老一点的医生会叫老干部医生吗?”答:“不,就叫报告干部”小姑娘想,他明明是小看我、欺负我,故意逗我呢。必须摆点威风出来给他看看:“告诉你,以后把小字去掉!”犯人顺从的回答:“是!”这是进病房后第一次取得的胜利,小姑娘似乎有些得意。
在几次查房中她发现,有一个神经性呕吐的病人长得很英俊,用现在的话说:特帅!小姑娘想,这么美的美男子,装在监狱里面实在太浪费。那么文质彬彬的人,为什么会进监狱呢?一定要设法搞清楚。
下午,她把管床的犯人医生叫来,对他说:把那个神经性呕吐病人的病历拿来,我想改变一下治疗方案。他一直都吃完饭马上吐出来,看来光靠松弛幽门和输液不是好办法。从明天起,吃午饭前10分钟给服安定50毫克,吃午饭时我陪他聊天。
第二天,那个“帅”病人服完安定,午饭端到他床桌上时,小姑娘也到了他的床边,她毫无顾忌的问:“你们的伙食每天都这么好吗?尤其豆腐脑汤好香,一定很好吃,干部食堂为什么就没有呢?”那病人对她笑了笑,故意“嗖嗖地”喝着豆腐脑汤,小姑娘真的流口水了。接着,小姑娘又毫不掩饰直截了当的问:“你长得这么好看,是演员吗?”他小声回答:“是,解放军文工团副团长。”声音虽小,掩盖不了他内在的得意,但又似乎有点忧伤。小姑娘表示惊奇“啊!”,他接着说:“我的大孩子和你一样大,今年十五岁了。”小姑娘更惊奇了,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十五岁?”他望着小姑娘神秘的笑了笑说:“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你第一天来上班有个犯人医生到你诊室门前转来转去记得吗?现在明白了吧?”说着说着,他的饭吃完了,说着说着,50毫克安定起作用了,由口齿不清慢慢入睡了。
小姑娘终于知道了他入狱前的身份,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病人也第一次吃饭没有呕吐。以后的几天也一样,只是第三天安定减量25毫克,无需再服解痉药,也不再输液,第六天安定也停了。小姑娘的治疗方案也成功了。
通过和该犯人的交谈,知道他爱人是文工团的骨干,犯人还把他爱人的信和照片拿给她看,人很美,文字更美,写得情意绵绵。其实,她早在管教科看过了,只是没有对上号而已。所有犯人的信件,都必须管教干部审查后,才交给犯人本人,有问题的就扣下来了。小姑娘常常抽空去帮助审阅信件,其实只不过是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
有一天由少年犯管教所曾老医生转来一个病人,竟然是比小姑娘大一岁的初中同学江绍达,是偷东西被抓的。江绍达认出了小姑娘,并告诉曾医生,小干部医生是他的同学,曾医生教育江绍达:“你同学是这里的干部医生,而你却是一个犯人,还好意思说呢。”
那些年,几乎每周都要开一次会,会中一位壮实的男同志从外面进来,刚要回自己座位时,小姑娘突然起身往外走,用脚踢开那人坐的凳子,害得那同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还假惺惺的转身向那同志说明自己是急着上厕所,不小心绊倒了他的凳子。然后一个人躲在厕所笑个不停。
其实,作为学医的小姑娘,她明白,这样做很危险,如果冲击力过大,脊椎骨顶穿头颅会死人的。想起有些后怕,决心以后不再搞这种事了。
虽然她的工作无可指责,而且不可否认,有一定的能力,也做出了一点成绩。但顽皮劲仍然不改,接着又闯大祸了。也是开会,小姑娘坐在最里面,她前面坐的是年纪大的管教干部,两人都坐在办公桌的一侧,小姑娘拿着笔在纸上画个不停,突然想起画个大乌龟再画一条长长的尾巴,另外加几个龟蛋,然后在龟背上写“王八加蛋”。坐在小姑娘前面的那位管教干部是北方人,头戴一顶卷边棉帽,始终背对着小姑娘,散会的时候人们纷纷往外走,当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小姑娘赶快把剪好的乌龟倒提起,把龟尾巴轻轻地塞进管教干部棉帽的卷边里,管教干部走在后面没人发现。
几天以后的下午医院开会了,陈监狱长亲自参加,和小姑娘并排坐在办公桌边,也拿着笔,在纸上画着画,监狱长教小姑娘一笔画成一只鸟,她一学便会,还画一个人头,顺着看是一个头发竖着的娃娃,倒过来看,是一个下巴有胡须的老头。最后画了一个乌龟,小姑娘一看,画的比自己差,接着小姑娘也画了一个乌龟。监狱长停止了画画。最后说了几句结束语就宣布散会了。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心里有点不安。
当晚,院长通知小姑娘,“监狱长要你明天查房后到他的办公室去,有事要和你谈。”小姑娘心里已经明白,今天下午监狱长亲自光临,是专为证实乌龟一事是否小姑娘所为而来,肯定是那个老家伙找监狱长告状了,那老家伙真不像个男子汉,实足的小气鬼,开个小小的玩笑,就跑到监狱长那里告状去了。这下完蛋了,肯定是监狱长要为乌龟的事兴师问罪,所以她有点紧张,忍不住问院长:“院长,听说监狱长是长征干部,劳改局长都挨过他一耳光是吗?明天他会打我吗?打我我就不去了。”院长说:“不去就真的会打你。”
她还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调皮行为引起的后果担过心,小姑娘这下真的害怕了,她想,如果监狱长那重重一耳光打到自己脸上,头会被打歪,颈椎会脱节,就没命了。越想越害怕,一整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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