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省第一监狱在长沙市城北区上大垄(后来已搬迁到郊外)。是国民党时期何应钦修建的最完美、最坚固的模范监狱,解放后都是关押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共产党内犯法的高级官员,还有些高级知识分子(估计是历史反革命之类的),也有个别的高级惯偷,女犯人中也有妓女。关进来了就别想逃出去,四周是碉堡,碉堡顶层站岗的是枪法极准的狱警,碉堡用密密麻麻的电网围着。里面的监房更是像迷宫。
除此之外,还有供他们劳动的机械厂、印刷厂、棉纺厂。监狱与工厂之间有武装把守,平时上班时间由带枪的管教干部押着犯人去各自的工厂劳动,回来也被押着回各自的监房。
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在这里工作,感到特别的自豪,骄傲得不得了,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每次给家里写信总是把寄信人地址“省第一监狱”几个字写得大大的。有一次被一个比小姑娘早从学校分来的男青年看见了对她说,“哎呀!你信封上别写《省第一监狱》,写《上大垄多少号》就行了。”小姑娘问:“为什么?”男青年说:“我以前也和你一样自以为了不起,可是我父亲见到信后差点急死。赶快回信问:儿啊!你刚刚从学校毕业,犯了什么事关进监狱了?我真哭笑不得,就连同学也这么认为,所以我信封再也不写第一监狱了。”从此以后小姑娘信封也改写“上大垄”了。
她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但是,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奇,平日里接触到的只有监狱医院的门诊部和住院部病房。至于那些管教干部带去工厂上班的犯人从哪里出来的?监房在哪里?问过同寝室的女同事,她们都说不知道,没去过,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又不敢向更多人打听,没办法只能靠自己了。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午睡起来后约三点多钟便开始行动了,据她观察,除个别办公室有人值班,大部分办公室都关门,还有一个警卫连有解放军在自己的集体宿舍。她开始从办公室和办公室之间,宿舍和宿舍之间找缝隙、通道、走廊,她不怕麻烦,不辞辛苦一条条走到尽头,将近下午六点时,终于找到了一条通道,直通一个大圆厅,叫中央亭。她在中央亭转着圈圈看,这个圆厅有旋转式的梯子直达顶层,而且看样子很高,估计顶层一定有解放军站岗。这里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孩子的天性让她抑制不住高兴得拍着手掌跳了起来,“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为什么没有见到一个人呢?啊!已经是下午六点多,犯人都吃晚饭去了,正好,小姑娘可以随心所欲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毫无顾忌的开始了仔细观察。圆厅有呈放射形的人、之、初、性、本、善、六个长廊,每一个长廊都很长。于是,鼓足勇气,走进一个长廊,长廊里面竟然像医院的病房一样,中间是走廊,两边是犯人宿舍,每个宿舍四个上下铺,住八个人。她再走进房间,呀!这哪是犯人房间?她想象中的犯人睡床是乱糟糟的联排床铺,摆在眼前的犯人睡床却如此整齐清洁,红、绿、蓝花格子垫单,花格子被套,被子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两排床的中间是一个长条夹层书桌,还有一个大玻璃门书柜,里面放着一排排厚厚的书。她走出房间,走到走廊尽头后,急速往回走,转到另一条走廊,不知疲倦的转来转去,直到听到脚步声,估计是吃饭的犯人回来了,她赶快到中央厅的旋梯上,看到管教干部押着排列整齐的犯人,回到各自的监房后,小姑娘才下旋梯。这时天已经快黑下来,估计大概有七点了,必须赶快回去吃饭,希望食堂还没有关门就好。
谁知又遇到了新麻烦,找不到原来的路了,只能在监房与监房之间的通道一个个找,第一个通道竟然是好大一个坪,可能是犯人放风的地方,这里不通外面,只好往回走,再找第二个通道,这里是好大的两个男女浴室,既然到了这里,就进去看看,高级得很呢,女浴室除淋浴喷头,每个喷头的下面还有洗下身的小喷嘴,比我们干部女浴室强多了。走出浴室周围转转,这里也是个死胡同,无可奈何,只好再找别的通道了。第三条是犯人食堂厨房,也没有出口。第四条竟然是一个宽敞的大礼堂,还有一个好大的舞台,犯人节日表演及犯人在监狱里再次犯法,就在这里审判。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了,还有几条通道没去看,中央厅也没有爬到顶层。返回中央厅后一看,糟糕!,六条监房的门全都上了锁,厅内大灯也关了,小姑娘这下慌了神,得赶快找到进来的那条通道走出监房区,否则就要到大厅过夜了,假如被巡逻的武装抓住就死得成。
此时,小姑娘不得不冷静下来,不再去每条通道走了,也不爬中央厅顶层了,就在中央厅转着圈圈仔细看,突然发现有一条通道似乎很熟悉,毫不犹豫勇往直前,快步往前走,终于走出来了,小姑娘松了一口气,但是已经晚上十点半,食堂早已关门,只能到街上去吃了。
小姑娘非常得意的想,自己真了不起,人家问都不敢问的地方(管教干部除外),竟然被她这个刚来不久的人找到了,今天成绩伟大,为了慰劳自己,上街进馆子吃馄饨去。她平时很少到外面吃东西(没钱),于是到监狱大门外又转了一阵,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馄饨馆,迫不及待的跑进去要了一碗馄饨,狼吞虎咽,还没尝到味就到肚子里去了,再来一碗吧,最后连馄饨汤都喝得光光的。真过瘾!兴高采烈地打道回府。
走到监狱门前,懵了!监狱铁门上锁了,她拼命叫喊“杨伯(传达室的老伯)开门!”再怎么喊也毫无反应,怎么办呢?深更半夜的找谁都不合适呀,唯一的办法--爬铁门。好在是初冬时节,穿的衣服不薄,加上自己个头小,即使摔下来估计不会受伤。没想到还没有爬到一半,站岗的解放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用枪对准小姑娘大声呵斥,小姑娘没有害怕,大声对解放军说:“别拿枪对着我呀!我见过你,你是住在我们女干部宿舍隔壁解放军连的是吗?”“杨伯叫不出来,没人开门,我只能爬门了,总不能让我深夜流落街头吧。”解放军半信半疑,走到铁门边一看,还真的是住隔壁女干部宿舍的小姑娘,并好心的嘱咐说:“铁栏杆上面是尖的,小心刺着。”姑娘小心翼翼跨过顶端的铁尖,到了门的内侧,没想到一只脚没踏稳,滑落下来,小姑娘心想,这下完蛋了,这么高摔下去,一根骨头非摔成两节不可,还没等想完,竟然被解放军双臂接着了,梦一般的幸运,没摔到地上,好险!小姑娘魂都吓没了,也忘了对解放军说声谢谢,只叮嘱解放军“今晚我爬铁门的事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拜托,拜托!”只见解放军微笑着摇摇头,小姑娘说完拔腿就跑。
身为国家干部十五岁的小姑娘,她根本没有把干部身份放在心上,却仍然天真无邪,随心所欲,走路不知深浅,做事不计后果,经常惹祸,而且每次惹祸后,从不后悔,不仅没有歉意,相反还兴奋不已,偷笑不止。(那是以后要说的故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