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杂语25——韩愈登华山遇险

汉史家司马迁老早就以民谚教导：“家累千金，坐不垂堂。”（《史记.司马相如传》再早些的《诗经.小雅》亦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言虽小，却可喻大。大者，为天子宰相治世以闻；小者，为百姓日常之家训。其实不管家财有无千金都别坐房檐儿底下，房上的瓦块儿不认贫富，掉下来砸谁是谁。俗语云，人不落险地，小心无大错。

唐人韩愈（字退之），一代大儒，学界巨擘，为宦多年，前述一史一经他早烂熟于胸。有一年他登西岳华山，竟然被困于绝地而不能下。韩愈惊恐得发狂大哭，以致拟遗书与家人作别。幸亏华阴县令紧急组织救援，让极端危险的韩愈得以安全下山。

晚唐翰林学士沈颜《聱书》认为此乃小说家言，韩愈不会有这种事，岂有贤者而轻命如此？宋人魏泰《东轩笔录.卷十五》说：“予见退之《答张徹》诗，叙及游华山事句，有‘磴藓澾拳跼，梯飚飐伶俜。悔狂已咋指，垂诫仍镌铭。’则知小说为信，沈颜为妄辨也。”

张徹既是韩愈弟子又是其姪婿。《答张徹》中此四句把韩退之身临绝境的原因、危局、心态、教训描述得饱满传神。澾（ta），滑溜。拳跼，局促不能舒展。飚飐（zhan），风急而摇晃。伶俜（ping），流离孤单。咋指，咬破手指发誓。镌铭，刻骨铭心。韩愈一脚踏上苔藓致失足临渊；风大梯摇孤身一人陷于险境；后悔发狂咬破手指是他当时的心智神态；警戒教训令其刻骨铭心。

惜乎贤哲韩愈亦有失神时。想见太史公所言“明者远见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实乃亘古不变之至理。宋人王安石（别号荆公）《游褒禅山记》，其中有“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一句。非常之观确是非常诱人，而险远之处又人所罕至。惟不知王荆公意韩退之《答张徹》四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