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之胡正对着电脑发呆,这些线路如何排列、布局才能更节省空间与费用呢?手机响起,是子墨约他吃午饭,地点就在厂子附近。呀!竟有十个月没见到子墨了,这官太太,当得很安静。胡之胡一脸温柔的笑,轻轻关了电脑,就给阿静打了电话,汇报中午不去饭堂吃饭,和子墨一起吃。阿静并不多话,只“哦”了一声就挂了电话。阿静就是这样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她爱胡之胡,信任他,给他足够的自由,虽然私下里,也流过泪,起过疑,但她还是微笑着任胡之胡与子墨联系,再强迫自己不去想像他们见面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子墨是厂长青原的太太,她应该不会看上老公的手下的。阿静这样想着,一口白米饭就进了食道,那米饭有点夹生,硬硬的,一直卡在食道里,下不去,阿静端起汤碗,大口地喝汤,几乎呛出泪来。咳了两声,自己低头笑笑,继续吃饭。
胡之胡进了雅舍西餐厅,就见到拐角处,一个人独坐的子墨。一丝柔软的微笑浮在胡之胡的嘴角,子墨总是这样,静静的,喜欢独处,无论是上课、开会还是吃饭,她总是躲在角落,然而,是金子总要发光,是美女总逃不过色狼的目光,任她躲在哪里,她还是众人的焦点。子墨看到他走近,慢慢站起身,胡之胡愣住了。子墨,子墨竟大了肚子,看样子,竟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胡之胡的笑容僵住了,张口结舌地,“子墨,你还好吧?你与青原……”话未毕,胡之胡感到自己的唐突,马上闭口。然而子墨笑一笑,慢慢地坐下,“老同学,你不要担心,我与青原还是老样子,没有离婚。哈哈哈!只不过,我辞职了。我移民了。去年的事。”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可是这信息量实在是太大,胡之胡瞪大了眼睛,半天没缓过神来。服务员送过一杯冻柠檬水,胡之胡端起水杯咕嘟嘟一饮而尽,才回口气,“你们这些当官有钱的人家,就是能折腾,我们这才还完房贷,准备将买车纳入议事日程,你们就移完民,准备生二胎了。老同学,你得等等我,不要前进得太快,这快得都让我看不着你的背影了。你移民到澳大利亚了?”没想到子墨摇头,静了四五秒钟,才回答:“是美国。就我和思思。去年年底办好的,我们在洛杉矶买了房,思思在那读中学了,我是回来办点事,看一下青原,后天就要回去了。肚子再大一点,我就走不成啦。”语音未落,就低头看看那鼓起的肚子,一脸的幸福。
胡之胡虽然很为子墨能再生一个孩子感到高兴,可是心里却像堵塞了般,重重的,酸酸的。初恋的女子嫁的不是自己也就罢了,偏偏嫁的人,成了自己的上司。成了上司的老婆也就罢了,偏偏要带着孩子远走他乡,还要生多一个孩子,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即使,再有钱,也还是辛苦的吧!即使再有权利,也是寂寞的吧!而自己,不在她身边,不但看不到她,就连和她说话,听听她声音的机会都没有了。国际长途电话,一定很贵。想到这,胡之胡的鼻子突然有点异样,扭着看向窗外,透过那样明净的窗,天空是那样的兰,一团团的云朵浮在半空中,是那样的洁白,却全无依靠,它们不断地移动,越飘越远,越远越散,几乎瞬间就不复刚才的形状。胡之胡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两客子墨喜欢吃的黑椒牛仔骨,酥皮汤,又叫了一瓶红酒,子墨刚想开口说孕妇不能喝,胡之胡就指指自己,表示不是她喝,是他要喝。然而子墨却又说,不想吃牛仔骨了,在美国总是吃牛肉,都吃怕了,后天就要回去了,她想吃咸鱼茄子饭,只怕回去吃到正宗中餐的机会就少了,两个人就都笑起来。哪怕曾经多少喜欢吃的美食,吃多了,都会厌,只想逃离,只想更换。
服务员一走开,空气突然间变得沉重,两个人都无话,子墨知道胡之胡对她的不舍,可是,没办法!青原想要多一个孩子,可是,他是国有企业的老总,怎么可能和政策犯冲,可是她不同,不过是个大学的教员,移了民,再生几个都不会影响他的仕途,只要她肯牺牲一下国内舒适的生活,到国外去熬几年,那么幸福的明天,就属于全家了。可是,美国再好,不是自己熟悉的家。多少个白天,思思坐了校车去上学,子墨一个人在大大的别墅里徘徊,一变又一变地擦地板,抹玻璃、到院子里割草,种花;多少个午夜,子墨睡不着,任眼泪顺着脸颊划到枕上,思念着青原,担心着青原,她怕,她不在身边,而青原,还年轻、还旺盛的身体,青原的权力,会吸引多少貌美又青春的女子?曾经再相爱又怎么样?有了孩子又怎么样?心的转移,是很快速的运动。当她表示自己的担心时,青原总是笑她,说她傻,即将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想变心并不容易的,更何况,所有的财产几乎都转移到了国外,现在,他就是她和孩子的工人罢了,还想变心,哪那么容易。更何况,子墨与思思,还有这个即将出世的宝贝,只要在美国呆上三年,有了绿卡,就可以回来,不过是三年,一家四口很快就会团聚,为了一家人的幸福,为了平稳的下半生,只有辛苦子墨了。说完,青原的吻就落在子墨的唇上,这让子墨很是幸福。自从有了儿子,青原已很少吻她了,即使是夫妻生活,也不过是蜻蜓点水般地一下,当她去吻他,他也是迅速地移开,仿佛她有口臭似的。这一吻,让子墨恍惚中,以为回到相恋的那个年代,于是,义无反顾地出国煎熬去了。
饭差不多吃好了,而子墨总是欲言又止,许是开不了口吧。终于,碟子被服务员收走,子墨才将心事坦白,“胡之胡,我想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青原,他这个人呢,看起来心细,其实有时很容易受骗。你明白我的意思?”胡之胡一边将最后一口酒吞下,一边笑,那笑,是苦笑,是无奈的笑,他将酒杯放下,伸出手去,握住子墨冰凉的左手,狠狠地捏了一下,又摇了摇,就放下,“子墨,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帮你盯紧他。你放心!有我在!你,你要照顾好自己!”话音一落,子墨的泪就落下来,然而胡之胡的话还没有结束,他使劲地闭紧嘴唇,却还是张开,将那句他想咽回肚子里的话,吐出来,“子墨,不要让我担心你。”不等子墨回答,胡之胡已经一立而起,向收银台走去,结了帐,并没有归来,兀自推门走了。剩下子墨一个人,抚着肚子,低头深思,久久不愿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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