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蒙马特的是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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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没有白教堂,蒙马特高地一定隐匿在密林之中,让你找不到它的入口。看见了白教堂,你就可以找一条延伸上去的路,顺着它爬就能登上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方。
站在绿树葱茏的冈峦,可以俯瞰整个富丽荣华的巴黎:众多的教堂尖塔耸立在一片楼层中间,塞纳河像一道弯弯曲曲的玉带把城市一分为二,楼房沿着蒙马特的山坡直泻到塞纳河的盆地,位于市中心的歌剧院、南面的埃菲尔铁塔及荣军院、东面的圣母院、西面的凯旋门以及山脚下的蓬皮杜艺术中心历历在目。
世界上的每个人,倘使他的心在纷扰现实中,还存有丁点的浪漫,就一定想来巴黎,来弥漫着绚丽气息的蒙马特,因为那里有“白”的教堂,“黄”的小丘,“红”的磨坊和“黑”的公墓。哪怕不久留,哪怕只是看一眼就走,也甘心情愿。人们爱这里的随意,爱这里的绚丽,爱这里灵光乍现的天真,爱这里放浪无羁的纯粹,它就这样任性地存在于世上的这个角落。
一 “白”的教堂
圣心大教堂成为了蒙马特的精神坐标。
圣心大教堂之所以冠以“圣心”,自然与圣人之心有关。还是在普法战争期间,巴黎有两位天主教商人许下心愿,如果法国获胜便出资在蒙马特高地建一座教堂,献给耶稣那被长枪贯穿的圣心。然而法国却战败了,紧接着又经历了巴黎公社的一段社会震荡时期,但是为了鼓舞民众,法国政府还是发行公债筹资建造了圣心大教堂。工程于1875年动工,造型方面吸收了大量拜占庭风格,东方色彩浓郁,与巴黎市内其他的哥特教堂形成了鲜明对比。1914年教堂建成,当初那两位天主教商人其中一人的心脏就安放在地下室的匣子里,这是政府对天主教商人的最高褒奖。不过教堂正式使用一直拖到一战结束后的1919年,到了法国拥有了战胜国的地位,圣心大教堂才举行了祝圣仪式。这大概也算是法国人在普法战争战败后找回的一个面子,于是如凡尔赛镜厅一样,圣心大教堂也见证了轮流转的历史风水。
圣心大教堂敦实宏伟地高高耸立在蒙玛特之巅,由一个庞大的中心圆形建筑和四周狭窄的甬道组成,钟楼上还安置着一口16吨重的萨夫瓦亚德巨钟。整个建筑物采用兰敦堡白石,这种石头一遇到雨水,便会分泌出一种叫玻璃屑的白色物质,赋予整个建筑物以洁白的外观。因此,人们总是简称它为白教堂。圣女贞德和圣路易高踞于青铜骏马之上,分立于教堂入口的两侧;门廊上浮雕详细地讲述着耶稣的生平;推开沉沉的高大拱门,连续不断的圆形拱柱层层推进,形成强烈的室内空间感。
总是有一些人,越过文艺复兴时代的圣母与圣婴像,越过慈眉善目的基督,越过寥寥几个祷告的老者,悄无声息地沿着光线不甚分明的曲折楼梯,直上拱形穹顶。那上面,窄廊迂回,透过一扇扇弧形的玻璃窗,整个巴黎便尽收眼底。他们长久地立在窗前眺望,直到夜色渐浓;他们既不是游客,也不是信徒,他们的头发长到了很长,手指被烟卷熏成了经年的黄;他们的眼睛因为久居暗室,在租来的狭小房子里长时间地画画、写作或者谱曲,于是习惯性地半眯着、迷茫着、却无丝毫的旁骛。
这是一群在蒙马特梦游的人,他们不相信上帝,不相信天堂,却坚持着活在自己的一个梦里;他们装束散漫,面容平淡,内心却深藏着不甘,只有蒙马特知道,那些闪烁着的智慧和灵感,激情和渴望,是如何在每一个黑夜里“哔叭”作响,卑微而尊贵,等待着终于有一天可以鸣响整个世界。
他们轻易不会想到来教堂,来了这里也从不向上帝祈求什么,这些人,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生活的真实滋味,那远非描写中的天堂那般甘美。这座欲望之都就在脚下,万丈红尘中,轻叹一口气,哪里才是梦会终于成真的地方呢?
二 “黄”的小丘
白教堂下不远处,有一处被称为“小丘广场”的地方,这里曾经汇聚了太多的艺术家。
LAPIN AGILE酒馆墙上有着画家安德烈·吉尔最著名的持酒瓶的蹦蹦兔,在过去的年代里毕加索、马特里洛等人常常在这里彻夜逗留;沿RUE RAVIGNAN往下走,是毕加索、布拉克·凡·邓肯等人创造出“立体派”的地方,在这里毕加索完成了立体派的创始作品《阿维农的少女》;RUE LEPIC54号的破旧房子是梵高离开荷兰来到巴黎后的第一个落脚处,他和他的弟弟迪奥就曾住在这里,在这条街上还可以看到梵高和雷诺阿画中的“煎饼磨坊”,以及旧书店MONMARTROISE里有大导演伯格曼的签名照,往下走还有一座黄色装饰艺术的电影院STUDIO28,据说1930年放映LOUIS BUNUEL的《黄金时代》的时候,还曾有观众不满放映出来的画面,愤而向放映员丢掷墨水盒和鸡蛋。
小丘广场上,聚集着许多画家,他们拿着画夹和画笔向游客招徕生意,为游客画肖像,路边摆满了他们的作品,有速写、漫画、油画,也有一些著名画作的印刷品。在十八世纪,广场曾是蒙马特市的闹市中心,1790年产生的蒙马特市首届政府就设立在广场3号门内。1860年,蒙马特市才归入巴黎。
1886年,大病初愈的凡高创作了他生平最重要的画作之一《梦境里的蒙马特人》。那个时候,他正准备接受弟弟的好意,搬去他们位于巴黎蒙马特的家。为了这幅画,凡高整整画了三天,而当时,他还一次都没有去过蒙马特。
画面上,有人在砾石的街道边作画,有人在露天的咖啡座闲聊,细腰的姑娘兴致所至,拖起路人的手,在不甚明朗的天空下跳开了舞……凡高告诉弟弟,这是他三天里梦见的关于蒙马特的人。弟弟大声惊呼道:“蒙马特看起来就是这样的呀!”
凡高梦到的,该是小丘广场吧,如今它已是一块平整却相当热闹的方石地了,那么多的画廊,那么多的酒馆,那么多的小店面,那么多的仰慕者涌过来,包围了广场上作画的人,像潮水席卷着滩石。他们认真地侧着头,要一张自己面部的素描;或者,买上一幅有圣心教堂作背景的水粉画。
于是,有的人终于画出了名堂,他们搬出了蒙马特暗而潮湿的小房间,搬到山下面高级社区的大房子里去住;而更多的人,仍在夜以继日地画,仍在为了今天和明天的面包,盼着一个好的天气,可以早早地支了画架出来,遇见更多的游人。
活着的时候从未走过运的凡高,幸亏有了在蒙马特做画商的弟弟的资助,才免去了漂在此地的辛苦。当他搬到这里的时候,他已年满33岁,巴黎艺术界的繁荣景象虽然没有改变他的性格,但却让他的绘画作品变得更加光彩夺目。他画这座城市,画蒙马特高地,画那些咖啡馆和东张西望的人们,尤其是画五彩缤纷的鲜花与生气勃勃的街景。
蒙马特的氛围和魅力,使凡高摒弃了一切传统的束缚,创造力得到了彻底地升华。他摆脱了自己传统的绘画模型色调,并用想象出来的独特颜色取而代之,从而使这些颜色增添了象征性的价值和启发性的力量。他用这些色彩的“可怕性”,来表达“可怕的人们和可怕的狂热”。他在厚厚的颜色层次中画画,甚至将那些颜色从油彩管里直接挤压到平纹亚麻布上。对他来说,任何一种颜色都不如黄色,一种象征着温暖和友善的色彩。他开始大量地使用黄色,去体现太阳的壮丽和谷物的饱满,以及更多更多……
作为一个生活艰难却仍然固执己见的人,凡高既不能保留自己的观点,又不会完全偏离方向。他,经常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受到了冲击”;他,总是与颜料和酒精为伍,无能为力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地大喊大叫;他,只会在自己刚画好的作品歪歪斜斜地写一个名字“凡高”,然后狠狠的吸一口纸烟,剩下的,就只有继续做梦的勇气了。
三 “红”的磨坊
有趣的是,就在小丘广场下的克吕希大街是巴黎最大的“风月场”——红磨坊(Moulin Rouge),一个巨大的红色风车就是它的标志。妮可•基德曼主演的电影《红磨坊》上映后,原本生意清淡的巴黎红磨坊夜总会涌进了大批观众。红磨坊的成立是在1889年巴黎举办万国博览会的时候,那年商人吉德雷哈灵机一动,在蒙马特区开设红磨坊,以康康舞(Can-Can)招来客人。
其实,自1830年起,巴黎大学生就在舞会中流行起康康舞,舞厅到处林立后,女舞者也开始以这种舞码吸引观众。不过,她们往往在表演时展露大腿,以致治安当局的取缔动作时有所闻。
尽管当局一再介入,但民众仍然喜欢康康舞,以康康舞取乐,这股气氛与拿破仑三世的主政有关。1852年,他登基之后,发展工商业,奖励投资,三年后举办首届万国博览会。在会场中,推出各种娱乐表演,如芭蕾舞、小型歌剧等。尤其在音乐咖啡厅当中设馆推出热舞,以吸引顾客。此后,夜总会形式的性感舞码相继亮相,而康康舞是其中最受青睐者。
康康舞在蒙马特高地很受欢迎。每年狂欢节,舞者走上街头大跳特跳,人们从城市四面八方赶来观看。社会学者在分析康康舞盛行的原因时指出,1871年普法战争失败后,法国萎靡不振。现实生活中丑闻充斥,金融财团明争暗斗,劳资矛盾加剧。人们厌倦了民族主义者的大话空话,整个民族感到极度的空虚。在重新找回生活坐标之前,法国人感到苦闷、彷徨。然而,忧郁不是高卢人的特点,他们很快就学会用玩世不恭来取代苦闷,这就促使一种放纵的风气在巴黎弥漫。
1889年10月6日,红磨坊歌舞厅在康康舞的乐声中正式诞生。红磨坊画家图卢兹·劳特累克在他的多幅水彩画中描绘了那些贪婪的看客,而他本人最后也沉湎红磨坊,在同舞女的夜夜狂欢中毁掉了生命。红磨坊的舞女,有法国的,也有来自欧洲其他国家及美洲、澳洲的,她们的愿望不高,只希望能够遇到一位能够善待自己的男人。
红磨坊的历史上,出现过多位有名的艺人,如格绿、摩姆·弗罗玛茨、珍妮·阿弗里尔。其中最有名的要数格绿,此人身材丰满,风姿绰约,绿色的缎子拖裙系在臀后,每次走过蒙马特街区,都引起一阵骚动,整整几十年间,她成为红磨坊的代称。不过,此人晚景凄凉,60年代,有记者要为她写传记,才发现她竟住在旅行挂车里。除了舞女,红磨坊还有一些很出名的男艺人,如伊韦特·吉尔贝,以说笑出名,糅合着诙谐和优雅的说笑风格使他成为法国“名嘴”。
此外,左拉的小说《娜娜》女主角也是康康舞女郎,诗人波特莱尔的恋人波玛蒙也是一位知名的女舞者。康康舞因为和文人及艺术家扯上关系,因而更易流传和推广。不仅在巴黎,康康舞最后还跃上了国际舞台。当时一名出身红磨坊的莉莉•派顿•雷尔借宿舞台生涯后,在佛洛秀街开设康康舞研习班。她旗下女弟子众多,以致在20世纪初期,康康舞已流传至柏林、汉堡、伦敦、纽约等地。
康康舞是十九世纪末最具情色意味的舞蹈,几乎可以说是现代脱衣舞的前身。在红磨坊一经推出,即掀起了一股观赏热潮,这自然要引起治安当局的大力监控。不过,民众的欲望与需求,无法以警力来压制,因此统治者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娱乐活动与武装革命大不相同,革命有颠覆政权的危险性。
四 “黑”的公墓
其实,蒙马特有两个含义:“蒙”即“山”的意思,“马特”据说就是法语“殉教者”的讹音,若直译应该叫“殉教者山”。历史上,大约在公元250年左右,这里是处斩首基督教徒的地方。传说巴黎的第一任主教圣德尼抱起自己被砍下的血淋淋的头颅向北奔跑,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这地方今天就叫“圣德尼”,并建有一座圣德尼大教堂,成为法国历代国王的墓葬地。在巴黎的先贤祠,有一幅阴森而恐怖的壁画,描述的正是这个故事。
尽管阴森恐怖,但这里葬着有法国作家左拉、小仲马,画家格勒兹、德加,音乐家伯辽兹,伟大的作家、《红与黑》的作者司汤达,德国诗人海涅,诗人维尼,印象派画家德加、空想社会主义者傅立叶、物理学家傅科,还有《茶花女》的原型阿尔丰西娜·普莱西。于是,蒙马特公墓引来了众多的祭奠者。
大人物众所周知,不必多提。倒是来自诺曼底的那位小仲马笔下的“茶花女”,能葬在这个公墓里实属耐人寻味。阿尔丰西娜·普莱西无疑是一位天资出众、聪颖过人的姑娘,她不仅具有艳丽的姿容和轻盈的体态,而且风度雍容大方,谈吐高雅不俗。凡是同她接触过的人,都惊奇地发现她在社交场合里始终表现得仪态庄重,对应机敏,从未流露出丝毫的庸俗和浮夸。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同社交场上的其他女性相比,阿氏具有相当广博的知识和较深的艺术修养。她在同客人们谈古论今,点评某些文学、音乐、绘画以及其他门类的艺术作品时,往往会出人意料地发表出一些独到的见解。许多人对此感到困惑不解,像她这样一个出身贫寒、从未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和正规的学校教育的风尘女子,何以会具有如此端庄凝重的气质和不同凡俗的教养?这个答案直到阿氏去世以后才为人们所发现。
人们在清理她的财产时看到她的书房里摆满了诸如拉伯雷、莫里哀、卢梭、夏多布里昂、雨果、大仲马、拉马丁、缪塞以及塞万提斯、拜伦、司各特等许多著名作家的作品,可见阿氏是一位勤于读书、善于思考的姑娘。倘若命运为她提供某种机遇的话,她是完全可能走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成为一个颇有出息、颇有成就的新女性的。这也多少能够说明为什么当时法国的许多著名的作家、诗人、画家、音乐家都倾心仰慕她,并千方百计地设法同她交往,这些人在阿氏死后还写下了许多纪念的文章,其中充满了对她的赞美和怀念。
生前她有着无与伦比的美名,死后更成为高尚爱情的象征,这块凄凉的墓地,埋葬的是这样一个燃烧的生命,怎不叫人潸然欲涕。这个风尘女子短促的一生,还曾对远隔重洋的中国文学艺术产生巨大影响。其“憾事”在中国的出版甚至改变了这个文明古国数千年的传统叙述方式,多么不可思议。一代佳人在23岁便香销玉殒了,但值得欣慰的是,她的墓与后来去世的曾经钟爱她的小仲马的墓葬在了一个公墓。
说是天然巧合可能没人相信,那就肯定是人为有意安排了!做这种事情的人一定是想让他们到了天国,也可以续写人间浪漫。这个想法也许只有堪称幽默感第一的法国人才想的出来吧!
公墓内肃穆、寂寥,但出了这个地方,便是四处洒满了阳光。
一个美丽的女艺人在街角悠扬地拉着手风琴。她年轻,漂亮,两条长长的棕色麻花辫垂在胸前,俏皮的刘海和小巧的红色发卡又揉入了几分妩媚。指间的琴声同她的笑容一起灿烂起来,整个巴黎就展开在她面前的石阶下,整个蒙马特高地就是她的舞台。她沉醉在琴声中,尽情地舞动着不沾愁绪的青春年华。这样的演唱会让人想到无尽的将来,那么多充满希望,可以尽情挥霍的日子,带着波希米亚人在风中流浪的心,想象生活的全部艰辛、爱情和广阔的诗意。
属于蒙马特的是绚丽,既有白的教堂——心灵净化,也有红的磨坊——情欲宣泄,既有黄的小丘——弘扬艺术,也有黑的墓地——哀悼故人。这里,就是这样包罗万象,斑驳陆离。其实,整个巴黎乃至整个法国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