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说：“她们的死，不过像在无边的人海里添了几粒盐，虽然使扯淡的嘴巴们觉得有些味道，但不久也还是淡，淡，淡。”文雨将这段话放在小说《搜索》扉页，“因为谣言远比死亡更可怕。”尤其当谣言在以善良为名义肆意传播时。

文雨：因为轻信  “审判”善良

文雨创作《搜索》最初的灵感源于一则电视新闻：一群人冲到被人肉搜索出来的当事人家楼下喊口号，要求当事人出来道歉，电视记者在一旁拍摄采访。

这个镜头后来被文雨写进《搜索》里，成了陈若兮的结局。

其实，人肉搜索和道德审判，在文雨的字典里本身是个中性词。比起晚清民国老照片中那些目光呆滞、麻木无感的中国人，呐喊者总是饱含良知与正义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网络成了公共法庭，每个人握着鼠标就如同握着权杖，挑剔着他人的过失与品性，苛刻到残忍。网络社会的动物不能做错一件事，因为一个污点就意味着罪不可恕。

文雨为《搜索》设计了一个循环的结局——从叶蓝秋到陈若兮，从审判到被审判——那些善良的人们打着道德的旗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犯了错的人。

谣言比死亡更可怕

文雨笔下的主角被她写成了个谜。

“我没有给叶蓝秋安排什么具体的经历、背景，一切都是虚的，像故事里的人一样。”文雨说，“叶蓝秋只是个网络符号，没有人在乎她。”

所有的网络事件在文雨看来都是大同小异。她没有让叶蓝秋为自己说一句话，作一个解释，因为网络上没有人需要这样一个解释。陈若兮代表的媒体要的是新闻爆点——道德败坏的美女的故事；网友们要的则是一个能够肆意评判的对象，好让他们在指责中得到一种暴力快感。  

    这就成了一种驱动力，网络本身的开放与自由使真真假假的各类讯息层出不穷。人们总是会挑自己想看的去看，而不太会理睬是否真实。《搜索》中不让座的叶蓝秋后来有了更多的罪名：成了小三，破坏他人家庭；目中无人，踩着人往上爬；欺负弱小，玩弄职权……“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文雨凉凉地说，“都是善良的人，上了网，就成了魔。”

回到现实，文雨又很无奈，“我们总认为网络上那些言论激烈点也没关系，毕竟影响不到别人生活。但即时那个当事人完全不上网，网友们也发明出了人肉搜索。去他楼下骂给他听。”

“人们是善良的，又是轻信的。总是会有人相信那些谣言，就总是会有人编造谣言。然后他们就会发出更加尖锐的批判。”

 《搜索》是一出残忍的悲剧。因为善良所以审判，因为审判所以残忍。

小说里直到叶蓝秋死，网友们才终于原谅她偶尔的“不善良”。也有读者辩解：不一定要面对死亡，不让座才可以被原谅，作者真的不用让叶蓝秋得绝症这么极端。

“就是要让她得了绝症再自杀，”文雨说，“因为谣言远比死亡更可怕。”       

“距离一远，人就不善良了”

文雨写陈若兮却写得很仔细，“我给了她童年经历，给了她求学求职的过程，给了她父母、朋友、同事、亲戚。整本书里只有她是真实的，只有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真实的陈若兮有着硬币的两面，偶尔柔软善良，偶尔自私自利。“每个记者都有追求新闻的冲动，这是媒体的共性。陈若兮是一个缩影，她报道叶蓝秋是不存在利益冲突的。”如果不是在网上，大家只会觉得她是个普通人。但偏偏这些事件都没离开网络，叶蓝秋所经历的，陈若兮一样也逃不过。

“其实陈若兮才是网络暴力的受害者，”文雨叹道，“都是好心，都是善意，但这种审判脱离了法律，单纯依靠人们自己对网络上一个符号性的认识，就容易走向失控。”

网络世界里，人们又走回了那个非好即坏的时间段。他们给每个事件当事人贴上标签，变成脸谱化的人。“善良是需要条件的，距离一远，人就不善良了。”陈若兮再真实，网友们看来也不过如同电视剧里一个反面角色，没有相处过，就没有同情心。

“你还有良心吗？！”天台上，人们反复质问陈若兮。

“不是我，这不是我的错。”

那这又是谁的错？

文雨现在还是天天刷着微博，关注着一个又一个的网络热点。从药家鑫案到唐慧案，文雨一直努力地发出自己理性的声音，不让盲目的舆论绑架了法律。她不认为写一篇小说，或者拍成了电影，能够改变什么。只是想尽力劝劝在网络上绿了眼睛的看客们回到自己本身的生活。可惜躲在屏幕后的人们，站上了道德的制高点，正义而冷漠，习惯了审判善良。

英国当代政治学家奥克肖特在《巴别塔》中有一句名言：“实现正义的热情，会使我们忘记慈悲为怀；对公正的热望，使许多人成了铁石心肠。”

陈若兮死了吗？

文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要问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