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画报读书会】

时间：10月22日

场地：熬吧读书会

书目：《无尾狗》

嘉宾：阿丁

阿丁：保持对现实的痛感

在中国，“出名要乘早”这句话似乎不适合放在当代的文学界。

阿丁做过麻醉医师、当过新闻记者，最后成了“中间代”作家，他在40岁才完成他的一部长篇小说《无尾狗》，这40年里，体验了各种生活，并且时刻保持着对现实的痛感。

翻出来就是我内心的皱褶

架着边框眼镜，微胖，圆脸，见到生人嘴角会微微上扬，阿丁本人看起来全然没有他的文字那么犀利，显得平和很多。在读书会上，讲述自己的故事，他特别来劲。变化颇多的经历加上生动有趣的讲解，使得他的故事让人听起来都觉得足以改编成一部无厘头的长篇喜剧。

“当初从医院辞职不干，主要原因是烦了，次要原因是想出去赚钱。我天性不安分，不想一辈子干一种工作。辞职后因为身无长技，就跟着退休的父亲一起开诊所，但很快就又烦躁不安了。之后短时期做过生意，那时候满世界都在加盟连锁，老觉着自己能成比尔盖茨，最惨也是卡内基。结果把开诊所赚的钱全赔光了，唯一收获是证明了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死了发家致富的心。”

“彻底失业后，迷茫了一阵子，觉得自己极其失败，躲在家里不见人。后来索性买了电脑，在家上网写写东西。没想到靠着写足球混进了媒体。某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重庆青年报打来的，问我愿不愿意当编辑，当然乐意了，就这么着彻底改了行。”

从写字开始，阿丁就告诉自己一定要“真实”，所以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无尾狗》，几乎接近真实的反应了中国的农村农民几十年的生存状况。

他说，“其中大约有百分之二三十的细节来源于我的真实经历。还有些是我道听途说的。最初的念头是起源于听到的一个消息，某天我爸跟我说，你堂哥死了，喝农药死的。他一辈子在农村，只会种地，后来村里把他的地征用了，虽然给了些补偿，可我这堂哥不愿意。于是就在某个天刚蒙蒙亮的早晨，在他那块马上要被开发的地上喝了农药。连我家人都说他傻，说他认死理。可我理解他的死。他的死触动了我写一个故事，书里冯臭子的弟弟最后就是这样死的。但这个情节只占了很小的比重，随着时间推移，我脑子里的故事开始膨胀，人物也多了起来，到我没法容纳它们的时候，就动了笔。”

写作的同时，阿丁将自己也融入到了小说里。“丁冬的生活和我有少部分重合。我说过，书中人的肮脏就是我的肮脏，龌龊就是我的龌龊，甚至那些人的鸡贼生存哲学，我身体内也存在。可以说，我翻出来的，几乎就是我内心的皱褶，你看到的那些污垢，我都有份。”

 阿丁不敢奢望《无尾狗》能启发读者些什么，只是他希望读者保持对现实的痛感，至少是别主动屏蔽他人的苦难，别对这个世界的生存困境视而不见。

《芒果画报》对话阿丁

至少还有对写作的虔诚

芒果画报：您被大家称之为“中间代”作家，您如何理解“中间代”作家这一概念？

阿丁：就是上下够不着的一代吧，上一代有作品有名气，下一代能卖书有钱赚，而所谓中间代就是要什么没什么的一代。但还好，至少还有对写作的虔诚，和面对孤独与诱惑时的少许定力，也就是说，有股子蛰伏千年的狠劲，任你外面风流云转鞭炮齐鸣，我只管闷头读我的，写我的。

芒果画报：您觉得丰富的职业经历是否对个人写作有帮助？

阿丁：太有帮助了。作家是一个需要在内心永远保持痛感的职业，从医的经历无疑会提供这种必需品。总之医生经历给了我很多收获。最大的莫过于数不清的死亡给我的刺激。这其中也包括不能给我带来刺激的死亡，也就是让我麻木的死亡。最恐惧的，恰恰就是当你感觉到自己已经对死亡漠视与麻木了，这时候就开始产生怀疑，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人性正在缺失，这是最能刺痛我的。而医学意义上的好医生，相对而言是要麻木一些的，他们见惯了生死，那些已经不足以刺痛他们，人的生命体在手术刀下，只是他施术的受体而已。多年前我曾经和一位同事抬一位死者去太平间，回到医办室后，我心里所想是那个人死了，他的秘密从此也就消失了。而同事想的是，当时假如用某种药是不是那个人就不会死？

现在，他当了普外科主任，我写小说。

编辑记者行业同样不可缺少，如果没有这些年的媒体经历，我的三观没准也就是所谓“脑残”的标准。而且，从事新闻行业让我学会了严谨，不管是对新闻事实还是文字，都有莫大好处。

芒果画报：在您这部小说里，您几乎将一个真实的社会呈现出来，您如何理解文学作品中“真实”的含义？

阿丁：我理解的真实首先是不逃离现实，但并不见得就是户外写生似的写实。比如卡夫卡的《变形记》，萨姆莎变成了甲虫在现实世界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他那是用虚构深抵现实，体制压榨之下人类被异化的现实。此外真实也是真诚、不矫饰，一个写作者，不涂抹你笔下的世界，不粉饰你笔下的人物，虔诚地写作，就是抵达真实的不二法门。

芒果画报：从文学角度来说，您觉得您正处于一个怎样的时代？在时代中，您希望您的小说语言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阿丁：还是习作期。曹寇说他写的现有的所有文字都是习作，我同意。我认为我的也是习作，我还在摸索阶段，在摸索的过程中尽可能撷取一些东西，将之变成文字，时刻提防着别生产或少生产文字垃圾，就是这样。我希望我的语言永远能发出一种不同的声音，不同于他人，也不同于其他的写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