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的、善意的谎言撒播久了，这个丛林社会就充满了毒恶的瘴疠之气，人们呼吸之间，不免充满了幻觉。”

文 王颖娇

余世存，当过中学教师，报社编辑，国家官员，自由撰稿人，被称为当代中国最富有思想冲击力、最具有历史使命感和知识分子气质的思想者之一的文化人。这样一个有众多经历和头衔的人，应该是一个宽额浓眉，一脸正气，甚至于有点“怒发冲冠”的“时代愤青”吧。

可是很意外，我们见到余世存的时候，他正在一间古色古香，到处弥漫着浓烈茶香味的茶室里品茶。圆脸，方眼睛，和一直洋溢在嘴角的微笑，使余世存的儒雅与书生气息表露无遗，再加上茶室内的字画和红木装饰，实在让人无法相信余世存的思想从未停止过与这个社会的摩擦与碰撞。

历史是台测谎仪

余世存有一个观点：历史才是中国人的宗教。

“历史对中国人的宗教功能是一个粗线条的，它的形式感没有西方宗教那么强，但历史的宗教感是很高远的。无论是在现实中遇到苦难还是得到满足，都可能会需要历史这种最高参照物。其实很多统治者、社会管理者都害怕历史，尤其当社会动荡不安的时候，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载入史书。这就是中国历史的审判和纠错机制。”

余世存很赞成这样一个说法，整个中国历史就是一部因果史，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这不是关于因果报应的唯心论，而是因果律的科学学说。真实与虚伪、善与恶的传承会造就一个社会的冷暖和优劣，不要认为道德的丰满与否与物质的富足与否没有关系，事实上，心理常常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的生活品质。

谎言即使不会带来实时的恶果，但总能在历史的杠杆下显现出它的恶心循环。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宗教人士不敢当着他们的耶稣或者可兰经撒谎的原因，宗教烙在他们心中的教义就是因果报应。

现代都市文明异化程度日渐突出，无论是生存环境还是人际交往都超出了这个时代心理可承受的范围。弄虚作假、自私冷漠、狂妄自大，一辆飞驰的发展战车拖着一群满脸惊恐的乘客横冲直闯。余世存说，今天的社会很可怕，信任的链条正在一节节断裂，真实在虚伪面前变得可悲。人之初，性本善，即使没有百分之百的真实，也绝不能人人戴一副虚伪的面具，这是人之为人的一种本分，一种天职。

我们离真实地生活还太远

余世存毫不避讳地指陈当代社会敏感问题和症结。

“你是个愤青吗？”

“是的！”余世存斩钉截铁。

“你敢于对这个时代说真话？”

“这些是事实。都发生了，还不准别人说？”

“以我在中国生活近四十年的经验观察，我国人养成的习惯里，保持得最好、发挥得最淋漓的习惯乃是撒谎的习惯。”

余世存曾写过一篇文章指出，在关于撒谎的教化里，无论是政治家还是老百姓，都一致认为，为了孩子的成长，家长、老师、国家都可以撒谎一点点儿，孩子太小，不能尽对他说实话，不能全对他说实话。

“高贵的、善意的谎言撒播久了，这个丛林社会就充满了毒恶的瘴疠之气，人们呼吸之间，不免充满了幻觉。个人的生存之不义，在这些幻觉中就一变而为另外一种无行的喜乐。离开了国家社会一类参天大树的暂时纳荫乘凉或参赞化育，孤苦的类人孩们仍会在谎言中找回到快乐，那是一种比朴实的老Q还要阿Q的无行。”

粉饰太平并不都是谎言，愤世嫉俗也并不都是真话。余世存不满意现有的一些体制，所以他会去抨击它，会去评判他，因为只有真实才可以抵抗专制。哈威尔有句名言：生活在真实中。

“我们社会远未达到真实地生活。”余世存说，要真实地生活，对那些撒谎者的态度就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可惜，能坚持这一原则性的国人就少，何况在那么多层次下可以说实话、不说假话。但似乎习惯之下，就可以说一点点假话了。这也是谎言越来越多的悲哀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