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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2012-02-07 10:2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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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当这千年前的墨色,经后人细心传承而有幸展于眼前时,我已入迷:抽象诗意的经线,与具象笔法的纬线交互错杂织成情绪的网,密得让人不能喘息,诗与书的凄然深邃,在长卷中如潮复涌,又仿佛亘古有月的江水——它不似高山那样壁立千仞,却可以长久的留存:无论一时一刻或是一生一世,都在静静呈现那段属于公元1082年的寂寞,一种属于孤独者的美。

 

一  空寒

 

时空逆转一千多年,他于公元1082年在黄州的寒食节时,孤独地书写了这些诗句: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

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少年子,病起须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

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涂穷,死灰吹不起。

 

后来,留有这些墨迹的纸张,被后人裱成了长长的卷轴,传承有序,它有一个名字叫做《寒食帖》,或许还可以称其为“天下第三行书”,名列王羲之《兰亭集序》、颜真卿《祭侄文稿》之后。写下这诗帖的人,是苏轼。

也许在苏轼的众多作品中,这两首诗并不出彩,没有“大江东去”的豪迈,没有“明月几时有”的浪漫,也没有“不知东方之既白”的妙悟,甚至连读起来也不爽利。没事。不喜欢,不要紧;读不懂,也不要紧。因为它们本就不用你去读懂,忘却了文字,才能体会线条中浓枯连绵所包含的那种不刻意的潇洒:诗与书,都是生命风格的呈现,两者同一种审美且混一圆融,不是比谁写的精致齐整、独行奇巧,而是看谁写的最自然无碍、天真潇洒——也正因此,它们才是经典。当然,若是人同此心,那么在读懂的时候,就更会让人心折神往。他用书法写诗,无异于用他的心胸在写诗,从心到手再到心,这是一个表达的过程,更是一个回归的过程。

 

诗帖上这许许多多的字,其实只是苏轼徘徊在春寒料峭的日子里,一段极短暂的心境:他住在黄州东面山坡上,为自己起了“东坡居士”的号,在简陋的住宅里度过了来到黄州后的第三个无火的节日,在沉思中,他突然看见时光匆匆,那些想要珍惜却无从下手的春色,就像是被半夜偷走的青春,瞬间青丝变为白发。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他在反思自己,仿佛将亡者的怅惘。在“空”、“寒”、“湿”、“破”这四个扁扁的字型中,隐藏了一个被严酷现实压迫得早已失去了尊严的人,以及对于自己如死灰的心境毫无保留的坦诚。那个“空”字很小,而“寒”字透着坚硬固执,“破”字就同它的意思一般颓败不堪,“湿”字纤柔,充满氤氲水汽,如是清明时节淅沥难尽的小雨,愁绪绵长不绝……

 

当这千年前的墨色,经后人细心传承而有幸展于眼前时,我已入迷:抽象诗意的经线,与具象笔法的纬线交互错杂织成情绪的网,密得让人不能喘息,诗与书的凄然深邃,在长卷中如潮复涌,又仿佛亘古有月的江水——它不似高山那样壁立千仞,却可以长久的留存:无论一时一刻或是一生一世,都在静静呈现那段属于公元1082年的寂寞,一种属于孤独者的美。

 

我想,也许在春去夏至,云开月明之后,他仍会是那个泛舟游赤壁的达观泰然的苏轼。但此时此刻,不是。彼时彼刻,亦非。

 

二  江海

 

宋的历史,有时怕读。无他,只因宋给予的悲哀太多太沉:没有汉的“安得猛士守四方”的豪迈,也没有唐代的“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浪漫潇洒,即便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壮志,也往往在时代的冲击下未酬,最后剩下“醉里挑灯看剑”的无奈,以及“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幻想。

 

青山虽不改,但松之下早已没有童子煮茶,斜卧弈棋的闲逸;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也是只是一种奢侈。所以,作为北宋文化人乃至有宋一朝甚至数千年来最具有人气和魅力的士人苏轼,他无疑是全才以及文化典型,也是那个时代非常不多见的芬芳:他有满肚子博学,偶尔小小促狭却不失可爱。他不光在理论的高度阐述治国的道理,在具体为政当中,也是把百姓的福祉装在心中,不惜为他们奔走呼号,做一切他能做到的事情。他笑对自己的命运,对每个流放地他都能看到好处,热爱它,赞美它,气得他的政敌要把他发配到海南岛才罢休。这个人很少悲叹自己的不幸,相反,他总是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风景——美食与乐趣。无论什么事情,经过他的点染,便觉得新奇有趣,翻出一层新意思出来。这世上的艰难苦恨,荆棘豺狼,在他眼中都化作了霁月清风。还有什么能难倒他呢?在面对人生境遇重大逆转时,能把儒释道三家思想化入胸中,豁达慨然,气通宇宙。他是如此的兴致勃勃,又是如此的超越世俗。 

 

所以,虽然这芬芳生长于政治倾轧的缝隙中,但终比没有要好太多——所以,遭遇贬谪的苏轼并没有一直停留在消极悲愤之中,在《寒食帖》之后,他走出来了,走向了修行的开始,走向了豁达。豁达指的是对生命本质的了悟:超越个人,达到囊括宇宙天地的真理,它们就像一个坐标的横轴与纵轴,起始于一处,伸展至无限,苏轼让世人看到了生命的一种境界。所以,纵使穿越了千载的悠悠岁月,还可以与世人同悲同喜,以至于后世的人们在一粥一饭里还追念着他(比如东坡肉、东坡墨鱼)。这样活泼泼的生命,这样平易近人的古人,这样的心胸才华,这样跌宕起伏的命运和他在命运流转之间表达出的达观幽默,以及享受生命的态度,真的是古今中外再找不出第二个出来。

 

三  雾云

 

同样是一生,苏轼的一生始终忙碌。无可多言,因为总有一些人生命的活力是超乎寻常的。苏轼这一辈子从文坛到政坛,从得意到失意,来来往往,够普通人几辈子。但千载之下,仍然能让人感受到那种旺盛之极,如潮音野火一般绵绵不绝的生气。这样的人生,狂风骤雨经过,丽日晴天行过,到头来回望,也不过是云烟淡淡,雾霭茫茫。

 

喜欢苏轼,自少不了他“把酒问青天”,“起舞弄清影”的洒然孤寂,也少不了他“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慨叹;“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情义,还有“竹杖芒鞋轻胜马”的自然处世。而每当想到世间曾经有一个这样伟大而温暖的灵魂生活过,我就觉得非常感动。为苏轼潇洒之诗词所倾倒,为苏轼人生之坎坷而叹息,为苏轼不羁之情怀而钦佩,为苏轼之真性情而感动。苏轼的思想很难说是某一流派的,释、儒、道、墨、杂、法在他身上都能见光芒,同时不拘泥于某种思想,而是自由地,用自己的良知和喜好来看待世界,用诗词,用画,用美食,用策论,用工作态度来表现自己的个性的优势,可以说苏东坡是站在高山上俯瞰世界的哲人,既不愤世嫉俗,又不是随波逐流,也许这也是他千古流芳的魅力所在。 

 

1936年,林语堂在美国准备着手开始写一部有关苏东坡的传记。后来他用英文完成了《苏东坡传》,英文名字为《The Gay Genius》。无论是“放任的天才”也好,还是“同志天才”,都不重要,我在书中满眼看到的,只是一种充满无法抵达的无力感的仰望和倾慕:“苏东坡比中国其他的诗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丰富感、变化感和幽默感,智能优异,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这种混合等于耶稣所谓蛇的智慧加上鸽子的温文。”

 

我想,这样充满溢美的态度,已经证明了林氏的主观,在他笔下的苏东坡生平,同样存在可商榷性。可即使是这样我依然被他的叙述和描写所迷住了——因为我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存在。

 

四  归去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突然间想到《定风波》中这一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词亦写于《寒食帖》那个时期——在苏轼贬黄州后的第三个春天,野外途中偶遇了风雨。这一生活中的小事,在他的笔下也是颇有禅机。如果是年少风华,想必喜欢的是上阕,“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怎一个潇洒可言说。而酒醒微冷、残照相迎的滋味,却要到日后才能慢慢咀嚼出来,至于“归去”是不是能真的“也无风雨也无晴”,则实难预料。

 

他不是圣人,他是个士人。或许只因他是士人,所以他不能真正彻底的归去,乃至他在临终的前一刻,依旧在仕途上奔波。但我们知道,他是一个最纯真、最率性、最真实的人,所以他才能如此的可爱、如此的潇洒、如此的热爱生活、如此的令人感动。从他身上,可以感受到一种爱、喜悦、快乐、平和的力量。几经生死起伏,快乐不失,本性不失,无风无雨无晴天,或许一切不过真如是。

 

苏轼是否幸福?他自己在一篇论苦乐的短文里,发布了如此的看法: 

乐事可慕,苦事可畏,皆是未至时心尔。及苦乐既至,以身履之,求畏慕者初不可得,况既过之后,复有何物比之?寻声捕影,系风迩梦,此四者犹有仿佛也。如此推究,不免是病,且以此病对治彼病,彼此相磨,安得乐处。当以至理语君,今则不可。 

 

或许,这就叫“人活一世,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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