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的选择

——阅评《千家诗》第二首：朱熹《春日》

    原诗如下：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朱熹，字元晦，徽州婺源人（今属江西），世称“朱文公”，是南宋著名理学家。

   《宋史·朱熹传》位于列传第一百八十八道学（三），他排序第一，是南宋理学的集大成者。《宋史》列传第一百八十九道学（四）全部收录朱氏门人传记，可见他对南宋理学的影响。

    观《宋史·朱熹传》，印象最深的是，他与皇帝、宰相的交道颇多。朱熹常在奏章中“教导”皇帝，而结语也多次落在“只有陛下你一人不知”的定论上，如“陛下无自而知之耳”、“陛下独未知之”等，气得皇帝大骂：“你当我是死人啊（是以我为亡也）！”。而不少宰相，也曾荐其为官，如梁克家、史浩、王淮等，朱熹却一再推辞，原因无非是对现实政治有所不满。

    朱熹是理学的集大成者，而他的这首《春日》，在所有描写春天的诗作中，也颇有集大成的气势。古往今来，描写春天的的诗词不计其数，而最能表现春天特点的，无疑是色彩。但诗人们在创作时，对于春天色彩的选择，却往往有着一致的偏爱：

    就我所见，最热门的色彩选择，大致是“红绿对比”。下面，是我在阅读诗词的过程中，所见到的一些“红绿对比”的诗词：

      唐·杜牧《江南春绝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唐·无名氏《句》：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唐·杜甫《奉酬李都督表丈早春作》：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

      唐·韩愈《晚春》：谁收春色将归去，慢绿妖红半不存。

      唐·杜甫《绝句二首》：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唐·白居易《忆江南》：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南唐·徐铉《早春书事》：暖酒红炉火，浮舟绿水波。

      宋·王安石《宿雨》：绿搅寒芜出，红争暖树归。

      宋·陆游《题跨湖桥下酒家》：湖水绿于染，野花红欲燃。

      宋·宋祁《玉楼春》：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宋·欧阳修《蝶恋花》：顷刻光阴都过了，如今绿暗红英少。

      宋·欧阳修《渔家傲》：二月春期看已半，江边春色青犹短，天气养花红日暖，深深院，真珠帘额初飞燕。

      宋·欧阳修《春日西湖寄谢法曹歌》：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红边二月晴。

      宋·戴复古《新岁书怀》：细柳绿垂地，小桃红满枝。

      宋·晏殊《花木兰》：旋开杨柳绿峨眉，暗拆海棠红粉面。

      宋·吕渭老《选冠子》：年少日，细马戎鞯，红靴玉带。

      宋·欧阳修《丰乐亭游春》：红树青山日欲斜，长郊草色绿无涯。

      宋·杨万里《故人陈秘书家有感》：绿泛新荷出，青铺细草生。

      宋·朱松《春晚》：危红数点藏深绿，须作春风烂漫看。

      清·陈维崧《水调歌头》：豆吐蚕婆绿，花绽鼠姑红。

    其次，是“黄白对比”：

      唐·李白《宫中行乐词》：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唐·杜甫《曲江对酒》：桃色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百鸟飞。

      唐·杜甫《曲江陪郑八丈南史饮》：雀啄江头黄柳花……自知白发非春事，且尽芳尊恋物华。

      唐·白居易《春至》：白片落梅浮涧水，黄梢新柳出城墙。

      宋·王安石《忆昨诗》：幽花媚草错杂出，黄蜂白蝶参差飞。

      宋·王安石《饭祈泽寺》：山白梅蕊长，林黄柳芽短。

      宋·范成大《晚春田园杂兴》：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还有“黄绿对比”：

      

      唐·贾至《春思》：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

      宋·王安石《寄韩持国》：绿绕宫城漫漫流，鹅黄小蝶弄春柔。

      宋·晏殊《破阵子》：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

      宋·苏轼《寿阳岸下》：街东街西翠幄成，池南池北绿钱生。幽人独来带残酒，偶听黄鹂第一声。

      宋·王安石《春风》：日借嫩黄初著柳，雨催新绿稍归田。

      宋·郑熏初《乌夜啼》：无限青青麦里，菜花黄。

    另有“绿白对比”：

      唐·杜甫《滕王亭子》：春日莺啼修竹里，仙家犬吠白云间。清江碧石伤心丽，嫩蕊浓花满目斑。

      唐·鲍防《孟春》：白雪装梅树，青袍似葑田。

      宋·晏几道《浣溪沙》：白纻春衫杨柳鞭，碧蹄骄马杏花鞯。

      宋·王安石《段氏园亭》：青山呈露新如染，白鸟嬉游静不烦。

      宋·苏轼《寄蔡子华》：想见青衣江畔路，白鱼紫笋不论钱。

      宋·林景熙《春暮》：白发余春能几醉，绿阴细雨不多寒。

    相对受冷落的，似乎是“红白对比”：

      宋·晏殊《采桑子》：樱桃谢了梨花发，红白相催。

      宋·仲殊《减字木兰花》：五城烟敛，剪碎彩云红点点，贴在山腰，旁有斑斑雪未消。

      明·吴稼竳《金陵酒肆赠茅平仲》诗：梨花雨湿红襟燕，杨柳春藏白项乌。

    而单一颜色的春景描写，虽不在多，但也不乏名句，如：

      宋·王安石《泊船瓜洲》：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宋·叶绍翁《游园不值》：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可是，在朱熹的这首《春日》之下，那些 “红绿对比”、“黄白对比”、“黄绿对比”、“绿白对比”、“红白对比”与“单色春景”，似乎都尽收囊中。因为，在朱熹眼里，“万紫千红总是春”（“总是”即“都是”），而这句诗，也终于定格了春天在人们眼中的色彩，淡化了一对一式的色调对比，还原了春天对于色彩的包容，仿佛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俯瞰万物，并告诉人们，眼前一切色彩都是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