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洁
寒冬已至,又到了给女儿添置新装的时候了,星期天带着女儿逛商场,在一双品牌鞋前12岁的女儿告诉我,她看中了那双黑颜色的运动鞋。虽然鞋子的价格几乎与花了我月薪的三分之一,但我还是买下了女儿心仪的这双鞋,可是没过几天女儿又纠缠着我说,同学们都说她的鞋不好看,她说她的同学都穿另一品牌的鞋子了。犹犹豫豫的,我又去了商场,买下了另一双女儿认为流行的鞋。看着女儿高高兴兴地换上新鞋离去的背影,看着她的的房间里堆着十几双属于他的鞋子,我莫名的想起了我的童年时代,想起了妈妈第一次从商店买鞋给我穿的情景。
那年我上二年级,自出生到上小学二年级我从来没有穿过商店里买的鞋,我们兄弟四个都穿母亲给我们做的,纳着密密针角的布鞋。母亲做鞋不容易,我也是倍加珍惜。清楚地记得,很多时候我都是用鞋子的带儿将鞋一系,一前一后挂在肩上,上学或放学后光着脚奔跑着去学校或回家,平时训练和上体育课时我都是光着脚的,我怕剧烈的运动会把我的布鞋磨破,鞋子烂了通常都是要补上补丁再穿的,那样会非常的难看,而我就尽量少穿鞋,经常把鞋耷拉在肩上。母亲也因此时常夸我懂事,知道爱惜衣物穿鞋特省。
那年春天学校要开运动会,我报名参加了中长跑。运动会将要开的前一个星期,班主任老师向我们宣布,男同学一律白衬衫、蓝裤子、白球鞋。老师还特别郑重的交待,入场式有领导和外校的老师来观摩,还有外县的教师来参观。他要求我们一定要做到着装统一,老师还大声问我们能不能做到。同学们齐声喊道,能!我没有回答老师的发问,我只是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因为到了七八岁的年龄我还没有穿过球鞋,而且,能不能买上球鞋穿着参加运动会,不是由我说了算的。
八十年代初期,不少地方刚刚经历改革开放的大潮,人们无不为自己没饿死而活着感到庆幸,人们为填饱肚子而奔忙着,为生命能延续下去而绞尽脑汁的去赚钱,父亲那几十元工资全用在家里的生活开支上,而且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我们家里除了父亲穿过商店买的鞋外,母子五人谁都没有穿过用钱买来的鞋。回到家里我向母亲说了老师的要求。母亲原本是在纳鞋底的,她慢慢停下了手中的活,让我再说一遍老师的话。听清楚了老师的要求,她没有当面拒绝我,只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可怎么办啊!我知道家中的困难,一家五张嘴嗷嗷叫着在等着母亲给筹措吃食。可我仍然哀求母亲能给我买一双白球鞋,我向母亲保证,球鞋买来我只穿几天,运动会过后留下来不穿,等明年学校再开运动会或弟弟参加运动会时再穿。
我心里盘算着,等待着母亲的答复。三天后母亲将一双白力士球鞋摆在了我的面前,哎呀!多漂亮的运动鞋啊!白白的鞋邦,亮晶晶的鞋扣,穿着一定很舒服,很帅气。而布鞋的底疙疙瘩瘩地垫脚,球鞋的底是多么的光滑啊!我高兴的头上直冒汗,我着急忙慌的穿上鞋。但是,鞋子穿在脚上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母亲则说新鞋穿着就是这样,穿穿就好了。第二天一早,我一路光着脚板跑到了学校门口,然后穿上了那双还散发着球鞋胶皮味的新鞋。因为这天要彩排,同学们都集中在操场上,班上的同学见到我时向我投来了奇异的目光。有个漂亮的女生尖叫着说,看!他穿的是一顺子鞋。立刻有同学围了上来,我不信与他们比试,果然是一顺子鞋。一顺子鞋就是两只鞋是一只脚上的,我这双一顺子鞋都是右脚的。明白了之后,我霎时脸就红透了,我急忙跑回了教室,脱下那双球鞋背在肩上飞快地向家中跑去。
我想一定是母亲买错鞋了,一定是母亲没有注意让销售员拿错了。我满头大汗地跑进家中,急急忙忙向母亲讨要说法,我满怀期望地想让母亲给我换一双鞋。可是母亲却流下了眼泪,她告诉我说,家中实在拿不出钱来,母亲说她还是向邻居借了五块钱,到商店里买了这双都是一只脚的球鞋。我问母亲能不能换,母亲摇着头说,正常的鞋不是这个价。我哭着哀求母亲想办法,但无济于事。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孩子,这个月还有一星期你爸爸才能领回工资,这几天还不知到什么地方去借钱,来打发你们这几张嘴巴呢!孩子,等将来情况好转了,一定给你买一双真正的球鞋穿。
我默然地回到了学校,我无法穿着那丢人的一顺子鞋,去参加入场式和运动会,那样不仅同学们会笑话我,老师也不会同意的。当同学们欢天喜地的打着彩旗、高呼口号、排着整齐的队列入场时,我却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教室里抹着眼泪。那年学校的春季运动会我没有参加,虽然这事已过去快三十年了,可是那双一顺子球鞋,那两只都是右脚的、我一生中第一次穿过的白球鞋,和母亲当时那凄苦的神情却永远刻在了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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