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的诗:自有一种独特的风格留传后世
(2016-05-30 22: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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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山先生文集》卷38)如范仲淹入相出将的政绩一样,他的才艺也是多方面的。他精通琴律,书法很好,诗词文章也都有脍炙人口之作留传后世。范仲淹的散文和词的成就早有公论,毋庸多说。他的诗名似乎不为后人所重视,在诗歌史上也无有一席之地,但是范仲淹的诗却自有一种独特的风格,而且有裨干我们从侧面研究范仲淹的人品思想。笔者不揣浅陋,对范诗试作一初步探讨。
关干范仲淹诗歌的艺术特色,前人论之甚少。只有明人蔡增誉为新刻的《范文正公全集》作序,含混地称他“词篇或类元、白。”这样的平语很难说是褒还是贬。因为北宋之初,由于王出撰的倡导,文人士大夫竞以白居易诗为宗,以明白畅达的语言,一屏五代诗的轻桃浮华。然而不久,“西昆体”起来了。杨亿、刘绮等专师李商隐,片面强调形式的典雅,词藻的华靡,内容却十分地空洞晦涩,给诗坛带来不好的风气。范仲淹生活的时代,梅尧臣、苏舜钦等已经起来革除西昆体的弊习,上宗李白、韩愈,标榜“气饮”,下F张“平淡”。而这时的范仲淹仍然是在走王禹倩的一路。不过范仲淹向前人借鉴,并不墨守一家一式,他的取法是多方面的,而且往往追摹得形神俱肖,使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师承所自比如他的《和使舍人观潮》第二首的起句:
把酒问东溟,潮从何代生?
宁非天吐呐,长逐月亏盈?
豪逸清奇,儿可夺胎李及白。而《听真上人琴歌》的凄艳幽冷,又使人立刻联想到李贺的诗:
银潢耿耿霜棱棱,西轩月色寒如冰。
上人一叩朱弦绳,万籁不起秋光凝
伏牺归天忽千古,我闻遗音泪如雨。
哇哇不及郑卫儿,北里南邻竞歌舞。
竞歌舞,何时休,师襄堂上心悠悠。
击浮金,戛鸣玉,老龙秋啼沦海底,
幼猿慕啸寒山曲。陇头瑟瑟咽流水,
洞庭萧萧落寒木……
读到这些诗句,会使人自然产生一个疑问,诗人为何要苦苦追摹前辈大家的不同风格?是否诗人自己的艺术才能有限,还无法自出机杆,自成境界?但是作者文集中又明确有如下的优秀诗作: 珠彩耀前川,归来一扣舷。
微风不起浪,明月自随船。
(《舟中分》)
江上往来人,但爱妒鱼美。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江上渔者》)
姑苏从古号繁华,却恋岩边与水涯
重入白云寻钓濑漱,更随明月宿诗家
山人惊戴乌纱出,溪女笑偎红杏遮
来早又抛泉石去,茫茫荣利一吁磋。
(《依韵酬张推官见寄》)
非烟亦非雾,漠漠映楼台。
白乌忽点破,残阳还照开。
肯随芳菲歇,疑逐远帆来。
谁会山公意,登高醉始回。
(《野色》)
后一首诗将登高远眺所见苍茫迷蒙的野色描绘得生动逼真,宛如图画,尤以“白鸟忽点破,残阳还照开”最为精彩,即使置于唐人诗集中也毫不逊色。
范仲淹还是描摹物态的高手,他的诗作中不乏有这样的佳句:
云中凋玉叶,星际落榆花。
(《次韵和刘夔判官对雪》)
清风起丛桂,白露生阶栏
(《明月谣》)
山分江色破,潮带海声未。
(《送识上人游金山寺》)
这些秀丽的诗句足以解消我们心中的疑问,我们不能不承认作者有诗人的天赋、才华。但是,一个新的疑问又产生了。范仲淹的诗歌,或明快,或疏淡,时而纤丽,时而豪放,却难以一种固定的风格来规定他,就象难以把他划入宗法何派诗人的行列中一样。而且,既然范仲淹干诗歌颇有天份,他为什么没能成就一位伟大诗人呢?
因为诗人、文学家的头衔都是后人给他加上去的。他自己的志向并不是要做一个诗人。
范仲淹的理想是“以天下为己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在诗中曾这样描写自己:“有客淳且狂,少小爱功名。非谓钟鼎重,非谓箪瓢轻。索闻前哲道,欲向圣朝行。”(《赠张先生》)他一心一意地想继承濡家传统的道德事业,辅佐明君,拯济黎庶,做一个正大光明的堂堂君子,他何尝措意于诗的风格!他写诗作词,全凭自己起初的感受和情思,并不重视自己文学上是否有天赋,是否诗中有的地方借用古人。正是因为这种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使范仲淹的诗和那些矫揉造作,刻意雕镂的诗人的作品相比,显得清新自然,尤为可贵。
在这一点上,一向景仰范仲淹为人的大诗人苏轼与他很相似。苏轼的词作很出色,后人认为他并不是刻意为之,“盖其天资不凡,辞气迈往,故落笔皆绝尘耳。”(王若虚《浮南诗话》)苏轼自己也主张作文要“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干所不可不止”(《答谢民师书》)。范仲淹为后辈唐异的诗作序,批评诗自“三代以还,因人之尚,忘己之实”赞扬唐异“孑然弗伦,洗然无尘,意必以淳,语必以真”(《序唐异诗》)。可见他们的主张也很近似。其实,范仲淹自己的诗就是以淳、真见长,只是他自己未必留意而已。在这一点上,他要高出苏轼一筹。 更进一步看,范仲淹做诗以“真”、以“淳”,他思想、人品的高尚自然会反映在他的诗中,所谓“诚于中而形于外”也。范仲淹经常在诗中表白自己的志向:
吾生宣不幸,所秉在刚肠。
身甘一枝巢,心苦千仞翔。
志意尚天命,富贵非我望。
主谭万乘前,肝竭喉无桨。
意君成大舜,千古闻瘫擅香……
(《鄱阳酬泉州曹使君见寄》)
即使是在完全模仿《琵琶行》的《和葛闳寺拯接花歌》中,他表达的仍是自己的感情,而且要比白居易高扬得多,虽然当时他也正遭贬滴,处境极似当年的江州司马。在听完接花者的泣诉后,他也同样联想到了自己:
我闻此语聊悒悒,近曾侍中班中立。
朝违日下墓无涯,不学尔曹向隅泣。
人生荣辱如浮云,悠悠天地胡能执。
贾谊文才动汉家,当时不免来长沙。
幽求功业开元盛,亦作流人过梅岭。
我无一事逮古人,滴官却得神仙境。
自可优优乐名教,曾不恓恓吊形影。
“进者道之行,退者道之止”(《访陕郊魏疏处士》)。范仲淹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也许正是因为他一贯是这样做的,他才在诗中表达出来。当他的诗篇真实地反映了他的思想情操,并为他的所做所为印证了以后,他的诗作往往会显出特殊的魅力:
圣相贤君正弥纶,谏诤臣微敢徇身。
但得葵心长向日,何妨弩足未离尘。
岂辞云水三千里,优济疮痍十万民。
宴坐黄堂愧无恨,陇头无是带径人。
(《依韵酬吴安道学士见寄》)
交亲莫笑出麾频,不任纤机只任真。
远护玉关优竭力,入陪金铉敢周身。
素心直拟圭无玷,晚节当如竹有筠。
道本逍遥惟所迢,吾生何用蠖求伸。
(《酬李尤化见寄》其二)
仿佛有一种浩然正气充溢干范仲范的诗中,使读者油然而生敬意,这就是范诗独特的风格。
范仲淹的诗很好,但他并不要做一个诗人。黄庭坚为他的诗集作跋,也不从诗谈起文云:“范文正公在当时诸公间第一品也,故余每于人家见尺犊寸纸,未尝不爱赏弥日,想见其人。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文正公饮食起居之间先行之而后载与言者也。”(《黄山谷先生全集》卷27)可谓真知范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