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籍“苏体”书法家范之杰轶闻

阮先羽

被世人喻为“国宝”的湖北黄州东坡赤壁碑阁《景苏园帖》，全套石刻126块，囊括了北宋著名大文豪苏东坡一生不同时期的书法作品72件，自清光绪十九年（1893）摹刻面世后，被世人尊奉为“集苏书之大观”的经典巨制，与江西修水“黄庭坚书法碑林”、湖北襄阳“米芾书法碑林”并称为苏黄米三大书法碑林。殊不知，这套石刻曾遭劫难，是上虞乡贤范之杰全力抢救，才得以保存下来。

范之杰，又名范询炎，字俊丞，一字瘖公，号历山农，侫苏居士、悔道人。在山东，湖北等省政坛，学界颇为知名，而其故乡却鲜为人知。他自幼离乡去鲁求学、科考、入仕，音讯隔绝，因此与故乡人士接触不多，范之杰清同治十年（1872）春生于上虞道墟范家溇祖宅，北宋大文学家、大政治家范仲淹三十世孙，祖上范纯礼、范直愚、范宗尧、范蘅州全是科举出身，并与毛奇龄、赵之谦等名人联姻，可谓世代书香之家。

幼年的范之杰身体瘦弱，天资愚钝，沉默寡言。六七岁上私塾读书，由于成绩欠佳，常受同窗讽刺、嘲笑。其父范耀宗早年弃儒，在山东历城经商，闻悉儿子事后，心中郁闷，便把一家人迁居山东历城。从此，范之杰在名师和父亲的教授下，发扬“笨鸟先飞”精神，夜以继日地发愤苦读，终于读完了《四书》、《五经》。浏览了家藏的大量古典文学名著，还喜爱上了书画。18岁参加院试，入泮。又几年，登乡榜。光绪二十九年（1903）会试中进士后，进入仕途，先后任清翰林院编修、御史、山东高等学堂（今山东大学）校长。民国时期，历任山东提法使、都督府秘书，江西高等检察厅厅长，湖北高等审判厅厅长、烟酒税务局长、海关监督，山东民政厅视察员，黄河水利委员会专门委员兼总务处长等职。建国后赴上海闲居。1956年与沈尹默被聘任上海市文史馆馆员，共同研究书法。

值得称道的是，范之杰为拯救文化遗产作过重大贡献。素有“旷古奇才”之称的苏东坡。著作甚丰，惜乎大多书画作品在宋徽宗时所毁，仅留下少数墨迹传世。清光绪十六年（1890），四川杨寿昌出任黄州府黄冈知县。黄冈本是苏东坡贬谪地，杨寿昌景仰前贤，酷嗜苏书。鉴于苏公墨迹已不多见，唯有“乳母任氏墓志铭”片石，萌发重辑苏东坡书帖之念，便与时任黄冈教谕的杨守敬商议。杨守敬也是个敬慕苏东坡的著名金石学家、书法家，其鉴定水平在书坛享有盛誉，且收藏苏帖甚多。两人一拍即合，携手辨真伪重辑苏东坡书帖。

摹刻《景苏园帖》全套石刻126块，历时三个春秋。石碑刻成后又拓片若干套，每卷一册，全套六册。刻碑前，杨寿昌在衙署西侧建园一座，名“景苏园”，本欲将碑石嵌置园内，故把碑石称之《景苏园帖》。杨守敬在《学书迩言》称，《景苏园帖》是：“此余为成都杨葆初所选刻。大抵皆从旧本摹出，皆流传有绪之迹，绝少伪作，固应为苏书钜观。”并认为：“余意此帖虽后出，当为近世集苏书之冠。”

碑石将移至“景苏”之时，杨寿昌突遭解职。由于刻碑负债太多，杨寿昌廹于无奈，只好将碑石典给汉口“张信记”当铺，并约日期赎回。谁知，杨寿昌回乡不久，一病不起，离开人世，其后嗣至期限定日子无钱赎取。为此，张、杨两家诉讼不休，前后长达30年。

民国十四年（1925）闰四月，张信记见杨家已无力赎取，就将碑石以高价转售海外商人。交货当日，搬动工手抬肩扛，马拉大车，来回不停，恰逢范之杰路过，亲眼目睹稀世国宝即将流失海外，情急如焚，心似刀绞，立即找到张信记予以制止，要求购买。对方张口索要万两黄金。对于有钱即买古玩书画的范之杰来说，无力给付偌大数量的黄金。正当束手无策之际，听说月前炳武将军、湖北省长萧耀南花巨资正在黄州赤壁建楼做善事，心中转忧为喜，当即赶到武昌萧公馆。范之杰施计，先把《景苏园帖》拓本六册呈萧公阅览。萧耀南见此珍贵墨宝称赞不已，爱不释手。范之杰乘机，便将此拓片原石即将流失海外之事禀报。萧耀南听后大惊，当即委托范之杰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此国宝购回。范之杰受命，几经周折，终以数倍重金将全套石刻从外商手中买回，并留于武昌萧公馆，才算放心。

当年夏月，范之杰又与新任黄冈知事董锡赓、曾监修赤壁的汪筱等商议，择日将石碑运到黄州。按照新建四楼的空间以及《景苏园帖》的顺序，精心设计嵌置，名曰“碑阁”，范之杰欣然题跋于后。这样，该批碑石终于逃过一劫，展示在世人面前。各界人士赞誉范之杰保护《景苏园帖》，功不可没。

范之杰不仅是廉吏、书画家，而且还是颇有成就的儒商。民国元年（1912），范之杰接管其父产业。他想，故乡黄酒取自鉴湖之水，鉴水来自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的会稽山脉，而济南名泉众多，泉水清冽甘美，源于层峦叠嶂的南部山区，若造酒，亦必大佳。于是，范之杰先命人试酿几小坛绍酒。酒成揭去坛盖封泥，一股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范之杰品尝一口，醇厚甘酽，真是上等好酒。于是邀好友入股，在南门外东燕窝护城河以北买下“任泉”（任泉属七十二泉之一，在黒虎泉之西），筑墙盖房，置锅煮酒。1913年，绍酒作坊正式开业，取名“胜绍公司”，蕴含有胜过绍酒之意。

范之杰造酒，严格仿制绍酒工艺，所用稻米、麦曲、酒药等原料俱从绍兴运来，还延请了3位绍兴顶尖“酒头脑”。酿出的酒芳香醇美，色味俱佳，与绍酒几可乱真。虽然济南水好，毕竟与绍兴地域不同，气候相异，为此范之杰与3位酒头脑切磋琢磨，终于创出一套因地制宜与正宗绍酒媲美的独特方法。酒渣“香糟”是一种绝妙的调味品。范之杰常用鸡、鸭、肉放入香糟内腌渍数天，取出清蒸，其味隽永，佐酒妙不可言。据说，济南名菜“香糟里脊”、“糟熘鱼片”的来历实出于此。

济南人素喝烈性高梁酒著称。自范之杰的胜绍公司酿出绍酒后，四处推销，且比正宗的绍酒价廉味美，渐渐地，老济南也喜欢上了绍酒。胜绍公司的绍酒在山东省第一次工农产品展览会上荣获金奖，饮誉30余年。后来，胜绍公司于兵荒马乱的战争中歇业。

1957年10月，范之杰病故上海，享年83岁。平生擅长诗文、书法，宗法苏轼，为民国以来“苏体”大家。著《苏东坡生平》、《易经注解》、《云馨词》、《苏东坡生平》、《范氏书法》、《诗集》等。在湖北黄冈赤壁留山阁留有他民国十三年（1922）所画的《东坡游赤壁图》石刻，其《瘖陶去职实录》收入《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