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点了一柱香。本来要打坐片刻，却看着那柱香出了神。两道烟，从点燃的红蕊中袅娜、嶙峋地探出头，跳上一段有筋有骨的舞，最后在生命尽头化为乌有，只有琦楠的味道弥漫在屋间，要以沁入鼻息的方式告诉我，它存在过。

它存在过。

处处刻上了意志的印迹。

我想到，我以前又有哪次像今天这样，如此用心的在看它？在我不看它的时候，它的舞跳得也这般用力吗？它的节拍也踏得这般准吗？它需要向我，我是说向我，证明它存在的意义吗？我不看的时候，它得是有多孤独！

至少这一柱香，在我的注目礼下，完成了它绚烂的一生，可歌可泣。那无怨无悔的演绎，那涓涓细流的消逝，以及它对我心神的撩动，让我深信不疑“意义”的存在。我的看给它注入了能量，让它明白，一切都不是虚妄。世间万物也许就是在这样彼此的注视与表演下相互依存，相互产生意义的吧。

它对我有意义，我对它也有意义。在这样的时空下，我要看，它要演，这是我们的使命。我为它完成了这样的使命而动容，连收拾它的灰的时候都多了一份敬重。甚至产生了一分嫉妒。

我想到自己无数次看着舞者和演员在台上尽情挥洒他们的激情，在台下激动的哭了。我是最好的观众，我了解他们表情间的细腻变化，我感同他们汗水间的芬芳，我为他们将那手掌都拍肿拍红。我却也是最坏的观众，我嫉妒他们得如痴如狂。我多希望我是他们，我多想把自己的一生奉献于这舞台，哪怕最后销声匿迹、尸骨无存！

我一直被教育，自己是一个看香的人。观众那份审慎的魅力是权贵阶层的特权、出世淡泊的最终诉求，而台上的终究是受人摆布的小丑、要承受真实的危险、飘零的生活、陷入滚滚红尘的泥潭，最后落得个香散人尽。坐在与危险感绝缘的舒适座位上，睨视着整个舞台，呷一口红酒或茶，端庄的相貌被演绎者的惊心动魄牵起一丝涟漪，最后秉着优越的道德感写点清流文章点评演出，这该是主流所欣欣向往的人生吧。

可惜自以为是的人类总被自己的命运嘲弄。

我在一种隔岸观火的无力中不可自拔。我有颗诺大的心，为那隔岸砰砰跳动着。可我回头看看其他的观众，他们精致的脸上没有五味杂陈，没有任何超出他们该做的表情的表情。

我向往那个舞台，无数悲欢离合，无数血泪、欢颜铸成的舞台。踏在那舞台上，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如同那支香的峥嵘。我渴望我一样的观众，没有审判，没有究责，只为我炎凉得失、为我的幸与不幸，神圣地、用心地观看。若是这样，我只会演得更用力。

离开观众席的我要向观众道歉。很痛，因为我要带着所有误解的诅咒上路，可是我不怕，至少现在。舞台，因为我对你有信仰，所以请赋予我力量。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观众席，用真诚的力量告诉他们，你看 ，看香的人也可以不冷淡，也可以很用心。香很美，看香的人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