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夜草原

回到内地眨眼已18个年头了，每每到了夜晚，那蓝得深远的天空和白云，总牵了我的思绪去了西域，去了大西北天山南麓我国最大的高原牧场——巴音布鲁克大草原。

那是很多年前八月的一天，那天正逢穆斯林的重大节日——古尔邦节，巴州文联组织全州青年作家去采风，我有幸一睹了大草原的风采。

到了大草原，对于囚禁在城市里很少与大自然交流的我们这一群，个个把狂喜挂在脸上，每一双瞳孔都放大着惊奇：啊，原来草原是这么美噢！

于是，颗颗脑袋伸出了车窗，在不远处的高地俯视那草原，夕阳下，金黄的晚霞给墨绿色的地毯般的草原披上了高贵的衣纱。一群牦牛在高地上悠闲地啃吃着青草，几匹白马凝重地站立着，任风儿将尾巴旗帜般飘荡，羊群似白云朵朵，遍撒在草原上；更惊奇那花簇们，各类品种的，各种色彩的，它们似乎都有着种族、部落般的居住性灵，一团团，一堆堆，有规有序地迷醉在群居里，在绿波中远远望去，似绿毯上的提花图案呢；座座包房，恰似簇簇蘑菇。放牧人在这个时光里最惬意，悠扬缠绵的马头琴声，拉唱出了草原的远古雄风，把个马背民族的英勇与顽强荡得高昂、漾得邃远。于是，在草原深处，驰来了成吉思汗的子孙，也飞来了放牧人的马群。关于马头琴的传说，在琴声中柔软了衷情，缱绻了草原。于是那彪悍且多情的牧马人将心儿交给了马，交给了牦牛和羊群，生命便成为草原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风风雨雨了……

到了夜里，疯狂了一天的我们，个个将疲乏放牧在草原，任梦魇无遮地游荡。我悄然来到包房外。正是织女星明亮之时，小马驹嘬着奶汁，睁圆了牛郎星般晶莹的大眼。噢，我顺着小马驹的眼流望去，只见在放牧人用来祭祀草原之神的一堆石垒边，有一对恋人正浸泡在甜蜜与幸福之中，夜的草原成为情人的蜜罐，酥油茶的奶香把草原的夜灌得醉迷迷，滋润润……

没有月亮，星星繁花似锦，我已分不出天与地的界线了。几团白云轻游上来，与草原里的羊只戏嬉，让人无法弄清是白羊在空中走呢，还是云朵来到了草原。我只顾往前走，一心想走进草原夜的心脏，忽觉脚下沁进凉飕飕的水来，扑眼向草地上一望，嗬，大片大片的露珠在酥油草上闪烁，简直是到了仙宫了呢！是草原的夜邀了上天呢。瞧，星星们落了一地，满片的星辉尽铺眼前。我的双脚挪不动了，在这高原深处，在这西部边塞最大的巴音布鲁克草原，我蹲下身，蹲下了长时间居住都市的身子，双手一捧的一瞬间，面前的一块草地倏地一暗，随即又忽地一片灿明。噢，是我惊了露珠的魂呢。颗颗露水珠儿，揽一怀的星辉，为夜的草原打起了晶莹的灯笼……我不敢再动手，木然地伫立着，听牧犬在这时从那个包房向这个包房互诉衷肠……这时的我已到了忘我的境地……

繁星落了一地，满片的露珠儿友善地将天上的使者揽进了胸怀，形成了草原的恢宏景观，而夹在这云和地间的我呢？一颗游弋不定的灵魂，此刻安然得如同刚出胎的婴儿，瞪大了惊奇无瑕的眼孔，饱览着天人合一的壮举。我想，这时的我该是最最幸福的宠儿了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刮起了风，只觉有零星坚硬的小石子般的东西往头上敲、往肩上砸，猛然一瞧，才看清了眼前又有一片的星星在脚下弹跳，在面前那目力所能达的地上活蹦乱跳着。嗬，这时的夜草原简直是水晶般的透亮了呢！我弄不清，这是真的景致，还是自己在梦游？那晶亮的小星星在绵软稠密的酥油草地上，立刻又弹将起来，仿佛是从草窝子蹦出来了星斗呢。

一条黑色的牧犬箭一般窜上来，呜呜着用嘴噙了我的裤脚往包房里扯，这时，我才清醒才明白了。一仰脸，又见无边际的几团黑白色的云在头上打闹，闹得小冰雹撒了一地，风儿也跟着一阵子轻狂，我才觉得头上、脸上被冰雹砸得火辣辣地发烧。我拔脚往包房里跑去，还未到房里，外面又没了张狂的风，天上也不见了打闹的白云和黑云，一切又都如初般的安静了。

这怪脾气的夜草原，真神秘啊！

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迎面驶来，噢，原来河对面的牧人手中的马头琴，弹拨起了马背民族英勇、强悍、无敌的弦韵。此刻，我的胸中和草原一道，荡起了马背民族驰骋疆场的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