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这首歌贯穿了我整个童年。记忆中，村口的大青树下，总有小孩围着曹外公讲当兵的故事，而这位慈祥的老人，每次讲完故事，就会教孩子们唱这首歌。这也是我学会的第一首歌。

曹外公是一名老党员，一名八十六岁的老军。他在讲自己当兵时遇到的人和事时，只要提及一位方爷爷，充满沟壑的脸上总会留下一行泪水，悲伤得不能言语。

曹外公是1948年参军。

“当时，我才14岁啊，”曹外公望向远方，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又是山匪乱行的，没法活了。村里一些有文化的人告诉我，红军都是些好人，让我投奔他们去。我爹同意后，我出发了，可我哪知道红军在哪呀！只能到处乱窜，希望能碰上。”

曹外公卷好烟草，放在烟斗上，点着。

“我在山里到处乱窜，凭着自己的一点打猎技术好歹活过了三天。第四天，我看见四个背着枪的人，说着我不太听得懂的话，就觉得应该就是红军。我追上去，对着走在中间的人说‘我叫曹XX ，我想加入你们！’但他好像不太能听懂，另一个红军跟他咬了咬耳朵，他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对我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着什么。那位翻译小哥又用彝族话对我说：‘班长说，欢迎加入我们，他姓方，叫他方大哥就好了。’接着，方大哥拉过我，搂着我的肩膀，带回了营地……”

曹外公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但很快，他眼里的光暗淡下去，猛吸了一口烟，不再说话。飘荡的迷糊了他耷拉的双眼。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给每位红军战士发了勋章，曹外公总是会盯着这枚勋章发呆。

2018年，曹外公昔日的战友在县城聚会，外公害怕自己失态，就让我陪他一起去。曹外公身着一身军装，胸前别着那枚“崭新”的勋章。车途中，外公坐得笔直屁，仿佛头上军帽有千金重，即使睡着了也不曾歪斜。曹外公转头看向窗外连绵的青山，一滴晶莹的泪落到勋章上，反射着红光。

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重聚，大家都已是白发苍苍，但穿上军装啊，依旧充满少年意气。后来，从战友爷爷们的话中，我终于把那个破碎的故事拼凑完整：

曹外公进了营后，方爷爷立马为他写了申请，成为了一名红军。因为曹外公是营里年纪最小的，大家都很照顾他，只让他干后勤工作，方爷爷还抽空叫他普通话，教他识字，方爷爷总对他说：“毛指挥员是我们的福星。”但两个星期后，方爷爷带着曹外公巡逻，突发心脏病，他吊着最后一口气，对曹外公说：“帮我守好这片土地。”但那时的曹外公普通话还不是很好，只能听出“土地”两个字，但整句话的发音深深刻在他心里。

1949年，新中国成立，曹外公去了北京，见到了那位毛主席，并申请回了家乡，替方爷爷守着这片土地。十年后，村里来了以为教书先生，曹外公急着把整句话告诉了他，当得知完整的意思时，他他回家，握着自己的勋章痛哭，再也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

讲完这些，几个老兵举起酒杯，向天一洒，敬了“方大哥”一杯，而我，实现逐渐模糊，只剩下曹外公胸前的勋章的耀眼红光。

那枚勋章，至今挂在曹外公床头。(云南曲靖市李林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