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自传体长篇小说《野人之谜》（连载32）山中探访——欧声光著

木棚屋后面，是一匹雄奇的大山，山背山身，壮如骆驼。坡上的厚土，滋生着高大的千年古树。沧桑岁月，给古树留下了粗糙的痕迹。其中的铁杉王，高约50多米，需六人合抱。此树已历经两千年，依然枝繁叶茂，峻峭挺拔。周围也是古树满山，走在树下，神秘莫测。

独醒拿着锄头在山中探秘，挖山药和葛根。他登上山头，一眼望去，可见那边连绵起伏不绝的山岭，一座接一座，高的，尖的，横的，竖的……形态各异，有的像螺丝，有的像蚌壳，有的像长蛇，有的像卧牛，有的像猛狮，有的像野马，有的像狗头，有的像牛角，有的像人形……。古树有银杏、杨树、桦树、板栗树、青冈树……古松有峰松、崖松、岭松、石松、塔松、伞松、马尾松……，古柏有翠柏、卷柏、扇柏、龙柏、香柏，侧柏……，杉树有铁杉、冷杉、水杉、柳杉、红豆杉……东南边的山岭，古树更多，森林更茂。

    他沿着长蛇山岭，蜿蜒向东，翻过人形山再向北，那边荒山野岭，怪石嶙峋，依然没有房屋。奇怪的是，岭下一条山涧，涧里有个清潭，潭南边却有一块不大的土地，地里生长着土豆、芋子、峨眉豆等作物。土地周围，并无来路与去路。这是哪个的土地啊？又是谁在这里种庄稼啊？独醒带着这些问号，选择了一个居高临下的地势，坐在一棵伞松树下，静心地等候着那块土地的主人出现。

到了中午，独醒才见山涧北面崖壁上的山洞口，伸出一架长长的木梯，搭在崖脚前。从山洞里伸出两只脚来，接着出来一个身穿土布的年轻女子，很精干地踏着木梯下来了。她那椭圆形的脸上，显出伤心的美丽来。她来到那块土地上，掏了一些土豆，摘了一些峨眉豆，放在布袋里提着，返身回到崖脚前，手扶木梯，攀了上去。她进了崖洞，再把木梯收进洞去。看来，那崖洞离了木梯，谁也进不去；崖洞中的秘密，不得而知。

独醒返身走了，第二天又来，女子没有出洞。独醒又返身走了，第三天又来，女子还是没有出洞。独醒又返身走了，第四天再来，阳光照耀下，她出洞了。只见她从洞中扔下一把锄头来，

又伸出一架长长的木梯，搭在崖脚前。接着从山洞里伸出两只脚，稳重地踏着木梯下来了。她来到潭边的土地上除草，打理庄稼。

独醒从侧面下去，忽然出现在土地边，向女子打招呼道：“小妹，你好！”

   女子大吃一惊，丢下锄头，快速转身，回到崖脚前，手扶木梯，迅速攀了上去。女子进了崖洞，又把木梯收进洞去。

    独醒晓得自己打扰了除草的女子，很不好意思，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小妹，莫怕，我是好人，我来帮你除草吧。”他说着，便来到崖前，拿起锄头，到地里帮她除草。他本来就是农民，除起草来很内行，既除得干净又不伤庄稼。他临走的时候，把锄头送到崖前放好。没有除完的地方，他第二天又来接着除，还帮她用石头砌好了土边。当他把那块地里的草除完，把地挖松，又把锄头还原到崖前放好的时候，女子终于从崖洞口伸出头来问道：“喂，年轻哥，这不是你的土地，你到这里来除草，走错了地吧？”

    独醒说：“小妹，我也住在那边山里，挖山药路过这里，见你在地里干活，顺便过来帮帮你，你就领个情吧。”

    女子说：“我领情，你也该领情，你等等，我送你一样东西。”说着，又伸出那架长木梯，搭在崖脚前。又从山洞里伸出两只脚，稳重地踏着木梯下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递给独醒说：“没有别的，我见你下身穿个野地瓜藤裤子，上身没有衣服穿，这是一套灰色的土布衣裳，你拿去穿吧。”

    独醒问道：“小妹，你叫啥名字？家住哪里？为啥住到崖洞里？为啥到这里来种地？”

女子说：“我叫张家珍，就叫我张妹好了。我家住旧县坪后村，老公是个捉猴子卖的莽子，外表雄壮里子凶狠，经常把我关在屋子里，又捆又打又骑，又不给吃。你看，这些伤。”她说着，伸出右手给独醒看，肿胀的肌肉上，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独醒问：“他为什么要打你？”

女子说：“因为我爱看书，我拿起书他就打我。她打我的时候就骂我：‘你是我的田，就该我犁；你是我的马；就该我骑，你是我的妻，就该我打。’”

独醒问：“你不回家啦？”

    张家珍说：“外人只知山中美，不知山里的故事。我不回家了。”

    张家珍对面前的青年也好奇，就问：“请问年轻人，你贵姓？

家住哪里？为啥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独醒说：“我叫独醒，就叫我独哥好了，家住四川金堂荷包村，现暂住山北鸡窝崖，因为连续六天大暴雨，山洪暴发，我在荷包村下根桥河救人，被洪水一路冲进长江，在神农溪上岸，又在鸡窝崖歇脚，在这山里采野食生活。”

张家珍追问：“鸡窝崖在哪里，怎么没听说过？”

独醒说：“在神农溪龙船河往东翻山过来，再经过鸡公岭，发现这边有个山崖，我就取名叫‘鸡窝崖’。”

    张家珍说：“啊，原来是这样。你四川那地方我没去过，只听得老祖爷说过，我家八代前的老祖宗听说四川灭绝了人烟，就走路去填补人烟，再也没有回来，不知后来如何？”

    独醒说：“我们荷包村的根桥河边，就有个张家大院，住着两百来人，他们都说老祖宗是从河北东瀼口来的。”

    张家珍惊讶地说“哎呀，旧县坪后村就是属于东瀼口！”

    独醒说：“我刚才看见你被打的右手腕上，在浮肿。明天我给你送些消浮肿的鸡脚枣来。”

独醒说罢，就走了。第二天，他穿张家珍送的那套灰色的女式土布衣裳，又送来了一大包鸡脚枣，在崖前喊：“张妹！”

张家珍又从崖洞口伸出木梯，踏着木梯下来。独醒递上布袋说：“这是鸡脚枣。”见张家珍没有请他歇脚，就转身走了。

张家珍回到崖洞里，吃完那些鸡脚枣，两个星期后，右手腕的浮肿果然消得差不多了，就天天想念独醒。

过了两天，独醒来看张家珍，手里又提来一包鸡脚枣。张家珍从崖洞口远远地看见独醒来了，就早早地从崖洞口伸出木梯，搭在崖壁前，踏着木梯下崖来了。

当独醒把第二包鸡脚枣递给张家珍时，她就喜笑颜开地说“请独醒哥上我的洞屋里去坐坐吧。”

    独醒答应道：“好吧。”

张家珍先上木梯，用手在上头稳住梯子头，朝下喊道：“独哥，上来吧！”

    独醒就脚踏木梯，登了上去，进入崖洞。原来，里面有三间屋子那么大。中间有原始的石桌，石凳。左边有石台当石床，石床上垫着干草，干草上铺着被盖。右边石头磊的灶堂里，燃着炭火。炭火上的铁锅里，正冒着热气。张家珍把铁锅端到中间的石桌上，揭开锅盖，里面是炖土豆、芋子和峨眉豆。张家珍摆开盆瓢开碗筷，先给独醒一样舀一些，再舀自己的，不断地喊：“请吃呀，莫客气。”

    独醒边吃边探问：“这一带的林场砍伐工怎么没有人啦？”

    张家珍说：“听老人说，很早以前，这一带曾经到处都是千年古树，后来遭到了严重砍伐。附近的老百姓对砍伐工不满，保护古树的办法，就是在砍伐工经过的泥路上，偷偷埋上尖铁钉，砍伐工一踩上就连鞋底带脚底一起钉穿，血流不止。等他们治好了再来，老百姓再埋铁钉。以后，他们没有来了。”

临走时，独醒说“张妹，要不要我帮您去走访你的老公和儿子，看看他们能不能把你接回去，与家人团圆。”

    张家珍说：“我没有儿子，也不要团圆。独哥你不晓得，我们这山里人上代以前的婚姻，都是由老子一手包办，办了酒席就定死了一辈子的。”

独醒说：“没有感情的婚姻，是可以离婚的。”

张家珍说：“上代以前祖上历代人都没有听说过什么叫离婚，妇人挨打受气不过了，除了回娘家就是跳江，我父母早就死了，又无哥弟，我不愿跳江，就出来住山洞活着。我这个人啊，与世无争，善良不欺，见欺就让。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啊。打我的人有土霸王撑腰，我只得让啊。惹不起，躲得起啊。我回去只有死得快，你见我住崖洞不是活得红光满面，很有精神吗？”

独醒说：“我也是由老子一手包办的婚姻，好得在离开前，已经离婚，没有牵挂了。你真是红光满面，很有精神。张妹，保重身体，我还会来看你。”

    张家珍又伸出木梯，把独醒送下崖洞，一直送到人形山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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