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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抗战]大鹏——记阎海文烈士

(2015-12-10 10:26:49)
标签:

抗战

中国空军

分类: 蓝天英杰
大鹏 

作者:柯灵

    喤喤的歌声划过晴空。它们三架一列前后两排的阵容俨然是天上坚固的堡垒。
    航空员阎海文,爽飒的青年军人,坐在那以海鹰般的雄姿展翅疾行的战斗器上,听着莽荡的风声,忽忽的从耳边过去,心里起了一种不可抑制的激动。
    天幕是一片澄碧的海,太阳虽然将落,还在空间遍布着庄严的金光,远处有几堆白云,岛屿般幽闲自在地浮着,一瞬间却已经来到眼前,接着从脚下倏然流逝,遗落在后面了。
    阎海文在机前端坐着,有如威严肃穆的天神,在喤喤的机声中,他的灵魂也在不住的飞腾回旋,跟着浩荡的天野,拓展得无限壮大。他的心里鼓荡着一股猛烈的热情,兴奋而紧张,像期待着雷霆股的壮剧的启幕。
    他不自禁地低头向大地鸟瞰一下:后面是如绣的田畴,带子似的晶莹的河流;脚下却是紧挤着的屋宇,琐屑和堂皇的建筑物,街道替它们划出许多方格,像一张棋盘。人们稠密地在路上跑,望下去,成了蠕动的奇小的生物。南边远处的市麈,因被敌机所袭击,有几处断壁颓垣,吐出残焰,升起黑烟。市内高建筑上直立的烟突,却几乎全停止了呼吸。这被威胁的都市,受创的祖国河山,似乎正在对他作着郑重的嘱咐;而地上的人众,彷徨在炮火中的同胞,他知道无不昂首向天在对他们投着热切的期望。
    他轻轻舒一口气。
    这老大的民族,苟活在地球上,含羞忍辱的岁月,也应该捱得够了。说是因为酷爱和平,年年受着邻国的宰割;但谁说真正的和平,不该向战神寻求呢!四十年的深仇和血债,现在是到了清算的日子了。当第一响抗战的炮声震碎上海的和平时,这青年军人周身的血流,就开始鼎沸起来。
    他想起几年来在国人脸上所看到的轻蔑。因为不抵抗的屈辱的历史,提到军人,热心人的眼睛里,往往立刻射出鄙夷的颜色。在某一次的宴会里,一个鲁莽的生客,谈起时局,并且当众调侃似的问他说:“怎么中国飞机不打日本的?”他气得脸色发青,当时真想跳起来给客人一点教训,结果却只好以苦笑回答了侮辱。
    现在可终於到了洗雪一切耻辱的时候。
    他又想起这次出发时,亲友们对他的饯别。琥珀色的酒,晶亮的杯,热情的鼓励,却没有一点离别的惆怅。但是最忘不了的是他的月兰给他的温慰,临别时拥抱着他,眼睛里激动得流了泪。“我每天望着上空,望着你,望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她颤声说。最近寄来的信里,还重覆看这几句话——这信现在他还珍藏在飞行帽里面,他禁不住激情地在头上抚摩了一手。
    每一次出征的时候,想起这些,他就增加了更多的勇气。
    “不会辜负你们的,为了民族的生存,我决计献出自己的生命。最后的胜利是我们的!”
    他在心里念着坚决的誓言,一推机头,略略加快了速度。迎面的风声,立刻显得更加猛劲。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化身为一只翱翔霄汉的大鹏,他决定要在历史的大轴上,写下酣畅淋漓的一笔。
    铁鹰的阵列,渐渐飞近上海的核心了。
    砰!砰!砰!
    一种连续的爆炸声,忽然在前面发出,跟着这声音,很快的,青空间开出木棉般朵朵白花,接着又慢慢的融化为淡淡的烟缕。
    对着它们,阎海文只投了轻蔑的一瞥。三架一列的飞机,依然向高空从容前进。
    黄浦江带着沉郁的面貌已经在眼角下闪了出来,褐色的浊流反映出白光,水面氤氲着一些苍茫的薄蔼。沿江相接的桅樯就像浮在水面的鸬鹚。其中的许多兵舰,顶上各飘着一面小旗,小到几乎看不清楚,插着太阳旗的几艘像受了什么震慑,炮口向天慌乱地摇晃着。“砰砰”的声音就断续地从那里发出来。
    “算了吧,你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阎海文想着两天来作战的经验,没有遇到过一个较强的对手,禁不住有些好笑。他想:“我们还没有飞到你们身边,就这么张皇的胡乱发炮!”
    兵舰上的高射炮声,更显得连珠般的紧密。同时铁鹰的阵列,一下子四面分开,最后的三架,只在云中盘旋了一个大圆圈,就直扑着黄浦的上空。
    海文回头一望,他的三个战友已经在密集的炮声中,袭击敌兵的军舰去了。他暂且不管这些,挺一挺胸脯,把机头正对着北面。
    天幕的澄碧的颜色,变得重浊了一些。夕阳由左边通过云层从下向上,射出一排令箭。等到背后迫切的高射炮声逐渐远去,耳畔只剩着机声与风声的交响时,就看见前面市尘间的烟雾迷漫的光景。
    那正些被称为“神秘之街”,而现在已变成了战区的两军对峙的所在。
    街道像是死去了,不见一个人影。许多建筑物早成了废墟。万静中,偶然有几下枪声,在低空流过。
    这情景使海文有些紧张,而且愤怒。一股复仇的火从心里燃起,使他牙痒痒的,要破坏些什么。今天他的轰炸的目标,被队长指定是那兀立在虹口公园旁边的日本陆军司令部,他对自己下一个命令:今天一定要使那固执的强盗的巢穴,在他手下毁灭,至少是吁受伤。
    他坐下的铁鹰,便更快的向前猛进。但正当这时候,他发见右边的天际,有三只蜻蜓似的黑影,正向着这边飞来。   
    不到两分钟,黑影很快的放大,移近,银灰色的身体,两翼漆着的红点也可以看得分明了。最后,它们终於逼近到几丈以外的空间,横刺里冲了过来。
    北飞的三只铁鹰也倏的飞散了。
    “来得好!”
    阎海文暗叫一声,只一刹那间,他所驾着的飞机就流星似的向下直落,一个鹞子翻身,又笔直的反射回来,扑向敌机的当头一架。
    格格格格……
    机关枪同时发出了无情的射击。
    六架飞机的剧烈的战斗,就在平静的晚空开始。
    被海文所袭击的一架,因为迅雷样的进攻,像惊弓的鸟,慌急的掉过了头。一阵爆碎的火星,跟着栗乱的枪声,接着也就扫射过来。可是还没等它掉过身,海文已经翻到它的头上,机关枪又给了一次措手不及的射击。
    火星撩乱的迸舞,密得没有间隙的机关枪声,下面敌兵阵地中发出的助战的高射炮声,六架飞机上下盘旋,翻腾,金属振动空气的喤喤的巨声,交织成一种瑰奇的音乐。
    海文感到痛快,这痛快是他从来所未曾经历的,因为他现在正用着自己的双手在打击着狂暴的民族的仇人。他兴奋得额上渗出珍珠似的汗滴,却从容地操纵着武器,兔起鹘落地和敌机搏斗。在每一次握住枪钮击发的时候,他就咬着牙关,暴怒地睁着发光的双眼。
    敌机的射击手被海文击伤了。混身银灰的敌机转了个弯,血红的太阳章在夕辉里一闪耀,便狼狈地败退了回去。
    “只会屠杀难民的孱头!”他痛快地嗒了一口,紧紧迫在后面,撇下了还在和敌机剧战的两个同伴。
   着那受伤的敌人,曳着尾巴在前面仓皇的疾飞,渐渐远去,远去,终於又小得像一只蜻蜓。海文混身通过了不可形容的快意,可是他并不穷追。“好,暂时饶了你!”他叫着,飞机昂着头很快的向上一窜,已经隐没在一片肉红色的云层里。
    他的目力炯炯的直射着下面,穿着云层悄悄地打回旋。
    一片冒着烟焰的市房,看见了;一方绿茵似的公园的草地,看见了;敌人陆军营垒的司令部的高建筑,终於也清楚地呈现在眼底下……
    海文准对着这目标猛力地一扭转轮,
    喤……尖锐而急迫的一声,闪电似的,一驾飞机从云端里斜着身体,饿鹰般直劈下来,以不可逼视的速度,在那兀立的建筑物顶上划过,又箭一般向高空直射。於是地下立即爆发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巨响。
    飞得没有多远,机身剧烈的一摇晃,彷佛就要坠下。他仍然向前飞,挣扎着飞出了敌兵的阵地,背上却已开始感到焦灼般的炎热,迷的黑烟,他连不开趁着势,熊熊火舌尾上炼着,它的身体快要支持不住了。
    “完了!”他带着万分痛惜的心情,怔了一怔,彷佛悼伤一个殉难的战友,但终於坚决的站了起来。
    双手搭住机门,纵身一跃,海文已经飘然坠下,背上的降落伞随着翕然张开,他的身子便悬空摇宕着。他仰望那受伤的铁鹰,头向着地,像被旋风所席卷,骨碌碌翻着筋斗,弯弯曲曲的跌落下去,像一条受伤的火龙,尾上燃烧的烟焰在空间画了些弯曲的黑线。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忽然擒住了这年轻的军人。
    没有恐惧,也没有懊丧,但像失去了一位密友似的悼惜的心情,一时却再也摆布不开。一种近乎失败的空虚也暗暗的爬起来,在啃噬他倔强的心了。
    他一任白色的伞子挂着,在霞光璀灿的空间慢慢向地上飘坠。
    当他身体将要到地,意识突然醒觉的一霎时中,他却惶恐得几乎要惊叫起来了。
    那是一个僻静的街口,沙袋和铁蒺藜当路拦着。一群武装的动物,擎着枪,抬起头,用兽性的眼光,耽耽的一齐环伺着,准备擒获一个英勇的敌将。天!这是什么地方?他竟落到敌人的阵地里来了。但连惊叫一声都来不及,海文的双脚已经着了地。环伺着的几十个敌兵已经围了上来,海文一手拉脱降落伞的带钮,一手拔出腰间的手枪,一个箭步跳到了沙袋旁边,坚定地站着,,就如一座壁立的危崖,一个神话中的巨人。
    这时候,他的心反而平静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坚决的意念,因为他明白自己已经完成了一个光荣的结局。
    然而敌人只三面包围着,拿枪口对住他,逐步逼近,却并没有开枪。
    一个满脸横肉的敌兵的军官,在人围外向他做着手势,喃喃地说着话,要他丢掉武器,把双手举起来。
    “还想我成为你们的俘虏吗?”海文愤怒地想,像受了更大的侮辱,他猛然一挥手:“滚开!”
    这样叫着,像一只怒吼的狮子,同时举起手枪,只“拍”的一响,敌兵就跌倒了一个。重重的人围,也猛吃了一惊似的,呆住了。
    拍!拍!又倒了两个。仿佛出了那满脸横肉的军官的意外,在枪声里也变了色,站到一个可以掩护袭击的地方去了。一面却依然高声嚷着,指挥敌兵来擒这矗立在一边的倔强的战士。
    敌兵继续把人围缩紧,遇近来了。海文又开了一枪,他们就又僵了似的呆着。
    海文看看当面的卑怯的一群,他忽然感到了无上的骄傲和得意,但他看一看威胁地向着敌兵的手枪,心里计算一下:这里面只存着最后的两粒弹了。他想应该好好的用掉它们,不空费一粒。
    在非常短促的时间里,他又想起许多朋友的热情的鼓励,还有他多情的月兰对他的流泪的叮咛。也许她现在正在遥远的家乡,向天际凝望着吧?可是……他几乎禁不住有点酸辛,要流泪了。却终於坦然的望着垂暮的天空,祝祷似的说:“永别了,我的月兰,我的亲爱的朋友们,愿你们努力!”他想,这样的结局大概对得起她们,也对得起自己的了。
    于是他严霜似的脸上,通过了一个瞬息即逝的庄严的笑影。四围的敌兵终於逼近了海文的身边。他照旧兀立不动,用手枪对着当头的一个,“拍”的射击了过去。看着那小兵应声倒下,他这才从容地举起一手,又狮吼般叫一声:“中华民国万岁!”
    然后将手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拍——
    壁立的危崖般的身体,蓦然崩陷了下来。一支殷红的血流,挂到了海文的微笑的颊上。他彷佛安静地睡了。
    为这青年空军的壮烈的最后,敌兵都震慑似的在暮霭中颓然低下了头,一群石像似的,许久没有动静。(民族呼声)


——选自《飞将军抗战记》,抗战出版社,193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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