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堂课，离放学还有十分钟，学生们屁股像长了疮，沾不住板凳了。学校有口大铜钟，一个老头专门负责敲。学生瞅着打铃老头往大钟走，就猫着腰溜出教室，推了车子守在大门口。不能在钟响之前溜出去，会被保安拦下。也不能在钟声落了再出教室，成百上千的车子会堵到一块儿。

为了跑得快，车子常不锁，不锁容易被偷，就假锁。锁鼻搭上锁槽，不插进去，放在最外头一排。一放学，拔了锁推车子就走。窦老师当了二十年班主任，很熟悉这一套。上午上街买菜，提了菜篮子出了门，到教学楼前边，一眼就看出哪辆车子是假锁，拔了骑上就去菜市场。买完菜回来，胡乱一放，学生放学以为车子丢了，等别人都走完，发现放在东南角的车子在西北角出现了。

教室里最后一排是最好的位置，放学跑得快。离下自习还有十分钟，一颗颗脑袋就小老鼠似的往门口探一下，探一下，正对着走廊是教研组和办公室。有个学生倒霉，一探头，正好看见窦老师。窦老师本来要回家，看见学生，就把菜篮子往走廊地上一搁，拐到教室后门了：“你，出来！”

没人出来。学生脑袋只探了一下就缩回去了，还拿了教材挡脸，要赌窦老师没看清。窦老师确实没看清，就吼一嗓子：“说的就是你，自觉站出来！等我把你请出来后果就严重了。”

威胁奏效了。一下站出来五个学生。一个传小纸条的，一个扭头听后边男生说笑话的，一个偷偷看《鹿鼎记》的。还有探头的。

最后那个学生站出来得比前几个晚一点。——要不咋说他是最后站出来的呢。他戴个帽子，别人都在挨个儿检讨了，他犹犹豫豫站起来了，脸抽搐着，表情很痛苦。

窦老师看了一眼，没理他。他开口说“老师”，窦老师瞪他一眼：“你先等一会儿！”

第三个学生是个结巴，磕磕巴巴检讨不清，戴帽子的又坐下了。

窦老师马上把结巴打断：“站起来！帽子给我去掉！谁让你坐的！”

戴帽子的捂着肚子：“老师，我不是在搞小动作，我拉肚子，快憋不住了……”

窦老师听了，头往厕所方向轻轻一摆，拉肚子的一道烟儿跑出去了。手里捏着前一堂课发的语文试卷。

窦老师命剩下四个学生站到操场旗杆底下，十二点半之前不许走，等大扫除完，把垃圾全倒掉才能走。

吃过午饭，窦老师看看表，十二点二十，心想让他们赶快回家算了，外边大太阳晒着。到操场一看，四个学生全跑光了。

晚自习，在家看完天气预报，窦老师就到教室兜一圈，兜完回家，黄金强档刚开始，等插播广告，再来兜一圈。

窦老师炒期货。有次晚自习赶上考试，正撂下碗拿了试卷准备去班里，盘上K线图放出一个买入信号，信号太漂亮，他炒了这么久期货头一次碰见，脚顿时挪不动了。

但又不能不走，赶快下了个大单，抱住试卷往教室跑，到教室，把试卷丢给课代表，扭头就往家里奔，刚拐过教学楼，碰见教导处主任了。教导处主任说：

“噫！窦老师，我正找你呢！快上教导处开会。”

“啥会？我家里有事呢。”

“有事先等着，重要的会。”

“我稀饭还在火上座着呢，再不回家就烧干了。”

“干让它干去，刘县长来了。”

窦老师被教导处主任抓到会议室，听刘县长在上边讲话，他在下边急得火烧屁股。

刘县长一走，他嘣嘣噔噔跑回家，一看盘面，大喜。心里十分感激刘县长，要不是她，肯定卖早了。

窦老师平了仓，心情大好，却又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舒服。想了会儿，明白了，是膀胱胀得慌。赶紧出门上厕所。厕所里逮到自己班里两个学生抽烟。学生吓得够呛，窦老师笑眯眯地走上去，说：“给我一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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