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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觉醒,谁的觉醒?
叶竹盛
为《新快报》辛亥觉醒特刊第六期所写卷首语
一晃百年,辛亥已远去;一“晃”百年,辛亥余波不断。
辛亥既终结了千年历史,也开启了不容倒退的新纪元。清帝退位诏书中写道:“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众民之好恶。”从黑夜中觉醒,见到了光明,绝不愿再回归阴暗,这是辛亥的伟大历史功绩。
只是,这种被晃动而震醒的觉醒,并不等于清醒。震醒之觉醒是焦虑、纷争、激荡、茫然;清醒之觉醒是从容、平和、踏实、自信。
有人说,中国是一具木乃伊。如果有一个合适的支点,要撬动这具庞大的躯体,只需要轻微的力量。一百年前的武汉就是这个支点。只是,被撬动的木乃伊并未完全苏醒。如果只是大脑醒了,躯体未动,则只能瘫痪在床,与植物人无异;如果躯体醒了,大脑还在沉睡,则可能凶狠甚于猛兽。
百年之前的中国,尽管不至于偏瘫如植物人,暴躁如猛兽,但却未必称得上完全觉醒。
梁启超说,辛亥是“全国人的自觉心,到时一齐迸现的结果。”唐德刚说:“墙倒众人推,推的方向完全一样,方法也完全相同,只是你推你的我,我推我的罢了。”那时的中国,破坏的一面觉醒了;建设的一面却仍在摸索中。震醒中国已足以完成破坏之大业;唯有清醒中国才能行建设之伟业。
中国在历史和外侮面前被辛亥震醒了,所以一个新的国族诞生了;但是在社会和个人面前,这个国族却依然沉疴未尽。只有从国家、民族到社会,再到个人,上上下下的一致觉醒,才能造就一个真正清醒的中国。辛亥觉醒,只是国家和民族的局部觉醒。
1934年的辛亥纪念日,胡适写道:“他们梦想造成一国民主立宪的自由国民,二十三年了,却有不少的人自以为眼界变高了,瞧不起人权和自由了,情愿歌颂专制,梦想做独裁者下的新奴隶。”究其根本,就是因为辛亥并未觉醒社会和个人,以致国族觉醒后的主旨依然在于权力。仿佛权力到手了,权利自然也就到手了。殊不知,翻云覆雨的权力之手所保障的仅仅是权贵,是小团体的利益,而不是大众的权利。
为权力而斗争,本质是为私利而斗争,因为权力总是排他性的;为权利而斗争,则不仅为了私利,也为了他者的权利,也为了公共利益,因为权利必须相容才能共存。权力的边界是权利。如果瞄准的是权力,按照权力总是倾向于自我膨胀的本质,权利必然受损。唯有以权利为主旨的运动,才能驯服被震醒了的权力,为之划定边界。
为权力而进行的斗争往往是被煽动起来的,结果常常是玉石俱焚;为权利而进行的斗争则往往是自发的,是相互增益的。权力之争往往不循章法,“你推你的,我推我的”,难免滑入混战的局面,无法收拾;权利的斗争是制度之内的斗争,是建设性的斗争,能够走向自圆自满。
只有权利的觉醒,才是清醒。权利要觉醒,不仅要唤醒国家,还要唤醒不以权力为运作逻辑的社会,更要唤醒权利之本座——每一个个人。当个人的权利意识觉醒了,他们就成为了公民;由公民所组成的社会才算是一个有机联结的共同体;由公民所组成的国族,才算是现代意义上的国族。唯有这样的中国才是清醒的中国。
中国要完成从震醒到清醒的觉醒之路。在这个意义上,辛亥百年之际,“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