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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昌弟子礼诗谊唱和鞭策 |
分类: 文化漫谈 |
自从1981年秋与周汝昌先生相识相交,到30年后周老溘然长逝,我们之间的交谊之深,感情之笃,在学界尽人皆知。我对周老一向执弟子礼。由于经常出入其家门,请教切磋“研红”之事,且在他晚年杜门谢客潜心著述之际,依然可以不时登门拜访,故尝自视为周先生的“入室弟子”。的确,周老在红学研究尤其是做人品格上对我的教诲、影响、熏陶之深,实不亚于通常的授业之师。
然而,周老对我,从不以年龄资历论短长,自始至终视我为“红友”、“学友”、“贤友”,甚至像旧时文人一般,不计年齿,称兄道弟。凡是我在学术上稍有可取,或做出微小的成绩,他便赞赏有加,广为宣示,极尽勉励提携之能事。所以,我的一些重要著作出版,他往往以极高的热情亲为作序,甚至为其题诗褒扬。我时常暗自庆幸,人生在世,能得恩师如周老者,真是一种福气。
这篇小文,单讲周先生晚年和我的诗谊。所谓“诗谊”,顾名思义,乃指吟诗作赋方面的赠答唱酬之情谊也。而对于像我这样的后生晚辈来说,当然主要还是周老在以诗的形式给我以勉励鞭策。
如今手泽犹存,斯人已去,睹物思情,不胜唏嘘慨叹之至!
周先生最早书赠给我的诗,可以追溯到1983年,我们共同在南京参加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二十周年红学研讨会期间,他所作的三首七绝。
只可惜,我这笔记本连同夹在封套里的周老诗笺,在一次乘坐列车时,和挎包一起被盗。故此,1991年我从海南赴京探望周老,提起此事痛惜不已;周老当即把记忆犹新的三首旧作中的一首,再次挥毫,书写成条幅相赠。诗云:
2000年岁末,我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校本》即将出版之际,周先生不仅热情洋溢地连作了两篇序(后以《序》之“一”、“二”相区别,仍合为一篇),还特别在两序之末各题一首诗。后面的一首,大约是从“形而上”的角度,专赞此书之
周老此时目近全盲,仍将此七律以硬笔盲书,写成小小“横幅”状,由出版社制为彩页冠于书前。此诗谬奖已甚,我本人实难奉和。吾乡老诗人钟朗华先生(1909-2006,早年曾仿林语堂办《论语》杂志之名,在上海创办《诗经》,专发新旧诗词),倒是和作了一首《步周汝昌原韵题邓遂夫甲戌校本》:
2006年4月,我的“脂评校本丛书”第二部——《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校本》(四卷本)又面世,周老竟比他自己的书出版还高兴。在北京三联书城联合召开此书及周老《论红楼梦的艺术》、梁归智《红学泰斗周汝昌传》三部新书的读者见面会那天,周老临时身体有恙,卧床不起。去接他的人见状,都劝他别去了。他女儿伦玲也不让他去。他却硬是挣扎着起床,非去不可。理由是:“遂夫这部书的出版是件大事,我得去讲一讲。”结果到了现场,讲起话来居然神采奕奕,和刚才判若两人。按伦玲的说法:“我爸真怪,一来就跟打了强心针似的。”周老不仅兴致勃勃地讲了几十分钟,还坚持回答读者和媒体的各种提问,并给众多读者所购之书签名。结束后,竟破天荒地接受了出版社邀请留下来共进午宴,说是“要和遂夫、归智一起吃饭聊聊天”。
席间,有记者要给我们拍个三人合影,让我和归智站到周老所坐高背椅两旁。周老执意要站起身,说:“给我们拍个三家村。”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拍照毕,周先生神情庄重地低声说:“遂夫、归智,一定要记住今天这个日子,要用诗、词或文,把今天的事情记一记,这是有历史意义的。”当时有记者评论说,周先生戏称“三家村”,实乃红坛“三剑客”。且同出新书,联袂出征,意义非凡。我便以此话题为契机,旋即吟成一首古风诗《红学三人行》:
我将拙作用E-mail发给周老。次日接到伦玲发回的周先生复函及一组诗作:
遂夫学友:
听家人读兄作《三人行》,七言古体而用仄韵,极不俗,入声字韵脚尤妙。甚喜甚喜!拙句今传奉,以存一时史迹——不可与雪鸿同喻也。……
附拙诗:
接下来尚有《谢归智》、《诗赠心武兄赴美宣演红学》等分咏多人之古风及律绝。为免枝蔓,恕不全录;仅录与此“三人行”相关的《谢归智》五古一首:
注:丙戌三月下浣(2006-4-22),梁、邓、周在三联书店同为“签售”者,报端题为《红学三家聚首三联》。而归智方是真“三联”:为周之传,为邓之序,又为我《艺术魅力》之序。真非细事也,应特书为纪。
我拜读周老“信笔”所吟诸作,寄意遥深,感念不已。复将周老诗及拙作转奉归智。归智旋即赐示古风一首,题为《步邓遂夫先生〈红学三人行〉原韵》:
归智此诗,句句步拙诗原韵,却能紧扣原题一气呵成,而新雅尤胜。至此,周老当日之谆谆嘱咐,算是有了一个较为圆满的结果。
周汝昌先生2003年为我盲书《曹雪芹赋》长卷后写的信(一时未检索原件,从《万象》杂志扫描)
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夕,一位向来以“攻周”为主业,并以此向学界权势者示好的海外学者,忽然又发文章。竟以奚落我的甲戌、庚辰两种校订本反复出修订版,“打破了中国出版史上纪录”,而他却可以从我的“初版”(并非多有修订的五、六版)中挑出几条错误为由,出言不逊,猛攻所谓“周派”之失。于是我写了一篇题为《红坛登龙术》的文章来厘清事实,略揭当今红坛诸般乱象之根源。此文一出,正气得伸,理屈者顿然词穷。周老“听读”之后,感慨系之,吟成《听邓遂夫〈红坛登龙术〉口占七言俚歌一首》相赠。诗云:
周老此诗结句之“附骥尾”,当属自谦。意思是,可以跟随在我那篇文章之后,参与针砭。这可使不得!我赶紧依韵和了一首,亲自殿后。题为《步周汝昌先生俚歌原韵奉和》:
据伦玲事后转告,周老闻之叹曰:“遂夫之诗,竟达如此境界!”云云。这两首唱和诗,后来被北京大学《北社》诗刊发表在第十六期(2010年6月出刊)的头条。而《红坛登龙术》一文,最初是被一些网站广泛转载;2009年出甲戌校本第七版时,收入书中作附录,以正视听。
2012年6月6日
7月3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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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6月6日21:2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