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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作为一种毁灭的力量
——弋舟的《噤声》阐释
翟文铖
《噤声》是一个标准的哲理小说。读过一遍,我未能真正读懂,但已经感受到它的复杂。我回过头来,一字一字的玩味,才略略对它的哲理有所感悟。说到爱,我们无不心动,单纯的浪漫,忧伤的牵挂,无条件的牺牲,都是对爱最为崇高的赞美。然而,爱就应如此吗?在《噤声》这个小说里,弋舟对此作出了反思。我们大致可以从三个层次理解:
一、“谁将在天使的序列中听到我”
王坚去买外套,好友马丁带着自己的女友朱莉陪着他。从早晨到晚上,走过一家又一家店铺,王坚觉得每一件外套都太贵,每次试穿衣服,他都要当着一个朱莉露出他肮脏的内衣和破旧的腰带,最后王坚把他那件破夹克衫的拉链拉坏了,卡在那里拉不动——这时候,在屈辱持久的压抑之下,王坚终于爆发了。当一个女孩声称路边店没有好货并指责男友,而男友连连称错的时候,王坚终于放声高喊断喝“你错在哪里?”而且口吐白沫,直着身躯跌倒。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朱莉的轻声呼唤,让王坚从昏迷中醒来——“王坚在叫喊,朱莉就在天使的序列中听到他,然后一声回应的呼唤,就将他解放了出来。”[1][P37]从此,王坚叫喊着反对所有的不平之事,朱莉认为王坚因为自己才同整个世界对抗,因为深受震撼,没有任何解释,就背叛了马丁成了王坚的女友。这时候,朱莉是信仰爱情的,那个挂在两乳间的十字架,就是爱的象征——到了最后,那个十字架就不见了。这时候,马丁尽管伤心,但就连他本人也认为,王坚比自己更爱朱莉。
二、“每一位天使都是可怕的”
然而,朱莉和王坚的爱情并未天长地久,有一天,王坚失踪了——到了小说的最后,我们惊愕地发现,那个所谓失踪的王坚就藏在家中,不过变成了一个对世界漠然的傻瓜——“马丁在黑暗中得出的结论是——王坚爱朱莉,真的爱,爱到把声音和语言都交出去,可以为她吼叫,可以为她失声。”[1][P39]一个能为爱而昏厥的人,就能为爱而消失,为爱而痴呆,同样都是自我泯灭,这在逻辑上是完全讲得通的。随着故事的深入,马丁发现,朱莉的背后还隐藏着另一个男人,一个能给她买了豪车的情人,马丁的所谓“失踪”,不过是为了满足她生活得更好的愿望让路。
在这期间,朱莉也成了马丁的情人。马丁发现自己这些年对女人心灰意冷,只是因为还深深爱着朱莉。一次他们在宾馆中幽会,被公安抓住,在一个年轻警察轻浮的嘲讽眼光中,“马丁惨叫了一声,向这个嘲讽者吼道:‘你嘲讽什么?你是在嘲讽生活!是在嘲讽生命……’他觉得有许多的语言像洪水一样地涌上来,却突然被拦截住,在体内形成剧烈的冲突,暴虐地撕扯住他,令他要粉碎掉。他的脸在扭曲,双手勾向自己的脖子。”[1][P39]很显然,马丁把他对朱莉的爱情,看成了生活的核心,生命的价值所在。他也像王坚那样,为了捍卫朱莉和自己对她的爱情,不惜放弃生命。完全放弃自我、贬斥自我的爱情,它造成的结果必然是自虐和自我抹杀。爱和美,在这里转化成一种毁灭的力量,就像里尔克的《第一首哀歌》中所说的:
如果我叫喊,谁将在天使的序列中
听到我?即使他们之中有一位突然
把我拥到他脚前,我也将在他那更强大的
存在的力量中消失。因为美不是什么
而是我们刚好可以承受的恐怖的开始,
而我们之所以这样赞许它是因为它安详地
不屑于毁灭我们。每一位天使都是可怕的。
三、“吞下深处黑暗的呜咽的叫声”
却是病中的父亲的话,惊醒马丁这个梦中人:“你懂什么?我说的声音不是你喊出来的,是你肚子里的!你肚子里的话太多了,早晚会憋死你!你要禁止你肚子里的声音……”[1][P40]这里所谓“肚子里的话”,实际上就是狂热的爱情,更具体地说就是马丁对朱莉的“激情之爱”。父亲的话是正确的,是震撼的,当马丁看到了成了傻子的王坚,他更明白这一点,因为王坚就是马丁的镜像。于是,马丁很快就和那个自己也许并不热爱的公务员结婚了,但只有这样,马丁才能从自我丧失中摆脱出来,获得安全之感。这正如《第一首哀歌》的下半首所说的:
因此我抑制自己,吞下深处黑暗的
呜咽的叫声。啊,我们需要时
可以求助于谁?不是天使,不是人;
就连那些知道的野兽也意识到
在这个被解释的世界我们
并不感到很安全……
是的,“在这个被解释的世界我们/并不感到安全”,比如朱莉,无论是马丁还是王坚,都把她“解释”为美和爱的化身,把她视若珍宝,但这种“解释”本身值得怀疑。她为了感情的神圣,背叛了马丁嫁给王坚;为了世俗生活的浮华,又背叛了王坚做了那个高瘦的男人的情人,还随意地和马丁发生了关系。纯真、忠诚、神圣与她无关,朱莉最终不过是个世俗的女人,把疯狂的爱情献给她,怎么会是安全的呢?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可知的,我们对世界所有的“解释”都是都是主观的,片面的,不可靠的,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噤声》是弋舟思想最深刻的小说之一。作者构建的故事和里尔克的那首《第一首哀歌》诗歌构成互文,彼此阐释,相得益彰,故事明晰了诗歌的内涵,诗歌深化的故事的主题。我不由得生出了一个疑问,作者在编选《我们的底牌》的时候,何以把这样精彩的篇章摒弃在外呢?也许仅仅是因为它略显抽象吧。
参考文献:
[1]弋舟.噤声[J].西湖2005(02).
[2][英]安东尼·吉登斯.亲密关系的变革——现代社会中的性、爱和爱欲[M].陈永国等译.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谁是拉飞驰》解读
弋舟有一篇命叫《谁是拉飞驰》的哲理小说,隐喻了人类的迷惘处境。
少年杀死了拉飞驰,但他却对拉飞驰究竟是谁茫然无知。拉飞驰似乎仅仅是一个空泛的姓名,却竟然是一个与自己性命攸关的人。于是他陷入了绝望:“他再也不能忍受这个世界的虚无。他再也不能忍受被一些莫须有的事物所决定。他希望让一切清晰起来, 哪怕结果是绝望的, 也要让绝望成为真切的。”[1][P15]因为那个所谓的拉飞驰,世界变得荒诞起来,一切都带上了疏离感:自己的身体变得陌生,熟悉的大街变得隔膜,一度爱恋的姑娘变得生疏……他不断追问究竟谁是拉飞驰,但没有人能告诉他,最后少年询问警察,警察认为,有姓撒的,就应该有姓拉的——警察是秩序的象征,他的答案却颠覆了秩序,毫无因果逻辑,全是非理性的臆测——不讲逻辑的人却要在这个世界上执法,没有逻辑的逻辑支配着这个世界,世界就变得不可知了,并且带上了蛮横无理的痞性,而少年就被置于这样的世界里,“他努力憋着气, 走出很远了才抑制不住地笑起来。但是笑着笑着,他就抖了起来。那种巨大的恐惧再一次淹没了他。他从那个警察的语言中, 回味出了一种可怕的逻辑。当他意识到自己终将面临这种逻辑地堵截时, 那种巨大的恐惧就扑面而来。少年因此一下子虚弱下去了, 那股兴致勃勃的劲头荡然无存。”[1][P16-17]
父亲已经失踪多年了,母亲却让他去寻找父亲,她认为在那里少年也许可以获得拯救。父亲是一个带有寓意的意象,是自己的前史,是价值规范,是文化传统,是精神信仰——但是少年却不相信父亲可以拯救自己,他扔掉了父亲的相片。在上帝已死的年代里,我们到哪里才能找到一个拯救我们的父亲呢?最后,拉飞驰再次现身——拉飞驰无处不在,却只现身了两次——第一次现身就是砸网吧里的电脑,被少年杀死;第二次现身是抢少年的钱,杀死的少年。这是两个相互矛盾、彼此颠覆的事件,少年就在这种悖反的境况中死去。拉飞驰也许就是虚无本身,它侵犯你,抢劫你,逼迫你,骚扰你,困惑你,你可以向它开战,你可以以死相搏,你甚至认为自己已经杀死了它——没有虚无就没有存在,你也丧失了真实性——你永远不是胜利者,它时时掌控着你,直到让你化为虚无。
上帝死了,我们如何战胜虚无?——我们最多是那个对着风车大战的唐吉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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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弋舟.我们的底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01.P1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