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妈妈是死对头，是天敌。

自然，那是小时候的自己和年轻的妈妈。 

01 

小时候的日子是光茫茫的一片，不太真切，只有院中老槐树的翠绿是真实的。我一直觉得老槐树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是我的家人，甚至于，对于它的感情都比对妈妈的要深厚。我闲暇时可以爬树，可以摘槐花，老槐树从来不责怪我，但是，我做什么在妈妈眼里都是错的。 

所以，在老槐树的阴凉下，我跟她永远在吵架。 

不知道为什么吵，也不知道吵后的结果是什么，只记得那时的画面永远是她在凶我，我在犟嘴，她气的五官扭曲，我在得意洋洋…… 

我们没有太多交流，唯一的交流就是吵架。不管她说什么，我的回答永远是“要你管？”，“你凭什么管我？”“为什么你觉得你永远是对的？我就不听。”大概我天生带反骨，不认同所有权威，她脾气火爆，在家里是绝对的权威，我自然是不服的。 

她是个嘴巴很厉害的女人，大多数人都怕她三分，但我一直觉得我是比她厉害的，因为她逻辑性没我好。并且，我有一项技能，就是在吵架的时候还能遣词造句，争取用最短的语句，最伤人的话将对方一举拿下。 

邻居有些好事的，知道我们俩总是吵架，他们也乐得“挑拨离间”。有一次，听邻居说我不是妈妈亲生的，我不是这家的人，她随时都能把我扫地出门，我很生气，我说：“我们都是姓车的，只有你是姓曹的，你才不是我们家的人。”她跟邻居都笑了，她是怒极而笑。纵然嘴硬，但是我的整个童年都充斥着恐惧，怕万一我真的不是她亲生的，所以我一直反感住亲戚，怕她不去接我。 

她生下我生了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儿，她说我命硬，从心理上讲她大概是恨我的。我出生那年，我们家发了一笔小财，从这个方面来讲，她一定是喜欢我的。 

但不管怎么样，我是“恨”极了她的。 

因为她脾气不好，不会好好说话，她总在否定我，她总让我做这做那，她总教育我该怎么做…… 

她会当着别人的面骂人，我最讨厌别人骂脏话…… 

她爱唠叨，没休没止，所以我总想逃离，跟同学结伴跑到野外去，一个人爬到屋顶…… 

我去哪里从来都不会跟她打招呼，她也永远不知道我的行踪…… 

我曾经问她：我跟她的小菜苗同时翻进沟里，她会救谁？她说救小菜苗。自此我觉得她是不爱我的，我真如邻居们说的，是个多余的。 

02 

她认为三女儿命苦，所以，凡是有人叫我时加上一个“三”字，她都恨不得跟人拼命，为此她给我改了名字。但是还有邻居会叫我以前的名字，这个时候她总说：“别答应，别搭理他，什么人啊，不知道我们改名字了吗。” 

小学班主任曾经说过我堂妹的坏话，但是后来，她说那些话是我说的，并且告诉了所有人，我的人品自然要受到别人的怀疑。 

那个时候我上高中，一个月回一次家。 

那天回家，妈妈慢慢的讲给我，我当时大概是哭了，要知道那个班主任可是我童年里最为尊重的人。我伤心的不是替她背黑锅，也不是有多少人误会我，而是我尊重的人为什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妈妈说：“没事儿，我都替你摆平了，她再敢说我饶不了她。我自己生的孩子什么秉性我不知道？”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跟最好的朋友分道扬镳了，成绩也烂的出奇。我在校门口跟妈妈打电话：“妈，我的成绩出来了……我不想回家，我要去找我姐了……”妈妈竟然没有生气，“多大点事儿啊，你回来吧，我们看看去哪儿复读……”我怎么可能复读，我从小品学兼优，不会允许我的人生出现倒带。妈妈在电话那头耐心的跟我讲道理，我在这边哭的泣不成声，身旁的同学笑的阳光灿烂。 

“你去之前跟你姐打电话，让她去接你……你得知道啊，我们养你这么大可不容易，太不容易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我跟你爸想想啊……”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她的意思，她高估了我，我还没勇气做傻事。 

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18岁。我永远记得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们养你这么大可不容易”。 

第二次出远门，21岁，大学毕业。在外面游荡了一个月，妈妈说我再不回家就让小舅去接我。因为我害怕小舅，赶紧回家，妈妈竟然没生气，小舅也没说什么。 

第三次出远门，22岁，去了北京。直到现在，妈妈一直耿耿于怀当初答应了我去北京。 

她总说：“回来吧，离我近一点，我老了还得指望你呢。” 

我说：“你可指望不上我，姐姐们比我都强，又不会跟你吵架。” 

她说：“谁也替不了谁。你性子那么直，说话那么难听，又不会变通，外面的人谁肯担待你啊。你要是受屈了咋办？想起来就睡不着觉……” 

我沉默了，末了只能笑着说：“谁敢让我受委屈，也不看看我是谁的闺女。” 

03 

其实，我妈只是不太善于当着我的面夸我，跟别人说起我也是一脸骄傲，事后我总要提醒她：“妈妈，你低调点！” 

“我一不会挣钱，二没为家里做什么贡献，我还优秀吗？” 

“不管你优不优秀，你是我闺女，那就优秀。我闺女长得又不丑，个子也不矮，成绩又好……” 

欸，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有次她问：“学校有没有人追你，要观察人品，别耽误学习。” 

我说：“我长得又不好，个子又不高，没人喜欢我的。” 

她说：“好的看不上你，就没个长得难看的，没准儿能看上你……”我顿时怀疑，我不是她亲生的。 

弟弟找了个西安的女朋友，非别人不娶，但是对方妈妈不同意。 

那天早上，妈妈哭着打电话：“气死我了，他啥也不听我的，现在人家妈也不同意了。你劝劝他，那么远，走个亲戚都不方便。他自己在西安的小旅店住七天了，人家可不心疼他啊。你劝劝他，既然人家不同意，咱们也就算了吧。” 

最后，我代表妈妈，带着她的殷殷期望连夜赶往西安，帮她完成了一个小小任务。 

2015年夏天，姐姐打电话说妈妈的眼睛要做手术，跟我商量要不要做手术？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在楼道里哭，她要是有什么事我想我也不要活了。擦干眼泪去请假要陪妈妈做手术，公司不允许。 

“好吧，我辞职！” 

当天赶往郑州，她的手术很成功，看她安好，我很安心。 

但是，没过几天还是因为相亲的问题吵了起来。吵后还是要跟她说：“妈妈，你别生气哈，你打我吧，咱们吃点啥呗……” 

在家照顾她的日子真的是又气又有趣。 

“倒点水。” 

“好。” 

“点个眼药都点不进去，怎么那么笨。” 

“你对我有点耐心行不行？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想洗头了。” 

“马上。” 

一次，我们两个看电视，她看我腿上有淤青，就问怎么回事？我说很正常，不知道怎么一碰，第二天就会淤青。她二话不说抱住我的腿，帮我揉，当时，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我跟她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融洽了？

04 

“妈妈，亲爱的母亲大人，想我了没。” 

“想了呀。” 

“那你不给我打电话？” 

“早上还想着给你打电话呢，我还没吃完饭呢，打算吃完饭给你打呀。” 

我曾经跟妈妈约定一周通一次电话，但后来总是忘…… 

小时候回家找爸爸，现在回家找妈妈。在家里，总是我跟妈妈在聊，爸爸在一旁听。我跟她总有说不完的话，不知道在说什么，就想一直说，一直说，等到没话可说了，就赖在她身边轻轻的喊：“妈妈，妈妈，妈妈……”她总是笑，“我家闺女傻了。” 

我问她为什么小时候总是凶我，都给我造成心理阴影了，她笑了，“生气啊，又舍不得打……” 

前年考北影的时候跟她商量，本来我是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的，但是没想到她却说：“你想考就考吧，我们帮不了你什么，但是妈妈全力支持你。”要不是弟弟、弟妹都在场，我一定会抱住她，告诉她，我爱她。 

生活中、工作中的烦心事只有跟她讲才觉得舒心，因为她有耐心听我讲，并且能给我合适的建议。她现在不再问收入多少，不再催着我去相亲，说的最多的是：“别想太多，只要你高兴，你想干嘛就干嘛吧……” 

其实，童年的印记里又怎么会没有她温柔的样子，我们母女和谐的画面。 

她耐心跟我和弟弟讲故事； 

家里着火的时候，她疯了一样呼喊我的名字； 

她在我下晚自习后给我煮面； 

她教会我“澄（cheng）清”和“澄（deng）清”的区别； 

她教会她的宝贝儿子怎样尊重他的姐姐； 

她没有说过“写作无用”的话； 

我们一起讨论关于“人生”、有关“爱情”…… 

能做她的女儿，我，三生有幸。 

其实，我都懂。她担心着真如别人说的，她幺女的命又硬又苦。 

所以她要在她小时候一次次纠正着她的脾气，只是希望她的性子能和软一些，在别人那里少遭点罪；所以她总是一次次的希望她能留在她身边，她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她。别人都说她是苦命的丫头，可是她想尽自己的能力把她宠成公主。 

一对死对头、天敌就这样和解了，现在我更喜欢用“不是朋友胜似朋友”来形容我们。 

妈妈，下辈子，还做母女吧！ 

在美好的母亲节，

致敬我唯一的女神，

妈妈，

祝您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