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新老师,

您好!

您问我爱不爱自己,我觉得自己是很爱自己的,因为爱自己,所以花了很多时间去回忆,试着去理解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古怪的点点滴滴。就算是自己心里很微弱的声音都去耐心地聆听,从不忽略它们,耐心地等待情绪浮上来,给自己足够长的时间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停止对外界的缺乏意义的附和。我一直非常主动地选择着我想要走的路,我要的开心还有我要的保护。我和自己在一起时,我坚持自己,不理会别人怎么看我。只有在和别人在一起时,我才会出于对别人的尊重,尽自己的所能,让别人和我在一起时感到舒服和自在。

吃饭时大家坐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调侃着说话,我觉得自己插不上一句,觉得什么也不想说。觉得这些调侃都离我的心很远。我如果鼓起了劲去说一句自己觉得无关痛痒或者并不是很想说的话会很费劲。到最后,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在欢笑着吵闹着的一群人中,我常常感到自己很孤独,似乎总是那么与众不同。越是这么感受着,就越是沉溺于自己的感受。这种感受是那么熟悉,在妈妈欢快地跟很多人一起开玩笑时,我总是那个被挖苦的对象。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说些什么引起谁的注意。相比起来,我更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没有人打扰地吃饭,或者只跟一两个能够相互聆听和理解的朋友说说话。可如果真的这样一个人坐在一边吃饭,我又会觉得十分不安。我不喜欢自己懦弱的回避,没有意义的看不到将来的消极的回避。相比起来,我逃避我的父母,逃避到异国文化中,从残酷的职场逃避到更宽容更自由的学术圈,都是有着保护自己的生命,在强大的破坏性的外力下保护自己,和探索一条不同的方式的积极意义的。可是我不愿意单纯地因为害怕就逃避,我不喜欢逃避。

在那个跟亚新老师沟通的例子中,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也有过那么一段时间那么需要爸爸的关心,注意和参与,而爸爸由于他自己所受到的限制,是那么冷漠和粗糙,我是那么失望。但我感激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鼓励我去认识世界,去了解事物,从不批判我的好奇心和鲁莽,他对我的冒冒失失的行为总是很包容地一笑了之。爸爸走进了我心里却又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妈妈从来没有走进我心里,她也让我对另一个人的靠近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我不相信任何人。长大后,我去了一些不同的国家,遇到了来自各种各样不同背景的人,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行事方式,却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相信,从未走进另一个人心里,也从未让另一个人走进我心里深处。我给自己设置了一道厚厚的屏障,连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自己,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那样。

在冲击时,我原以为我只是需要专注地听LL的诉说的。她说到婆婆,大家就七嘴八舌地指责和贬损她,她一个人都无法招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要这么狠,说一些尖刻的话。她选择了一个只是和她谈了几年恋爱但似乎爱在这个以爱为名的关系中有些缺席的人结婚,难道不是很悲哀的吗?她一定也是向往着爱和幸福的,但面对现实只能无声无息地妥协。如果我是这样,我会在心里为自己的理想的失落感到非常难过,非常难过。但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一群人在言语上围攻她,什么都没有做,觉得我离这个世界太远了,我参与不进来,我也没有勇气站出来让大家看着我默默地为这些我们尽了自己最大努力结果却还是不尽人意的缺憾而流泪,我不想在一片尖锐而刺耳的指责声中这么莫名其妙地哭着,我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可能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我似乎被剥夺了参与的权利似的,只是看着那些大声掠夺的人在台面上叫嚣着攻击着讲着一些粗俗的道理,而自己远远地在一边看着,内心里流动着与自己有关的喜怒哀乐。我隐隐约约感到妹妹会对LL的处境有些同感的,但我没有想到她会那么情绪激动地去站在LL身边。也许是因为老师给了妹妹一些特别的关注,她开口表达了她对LL处境的同情,也表达了自己在被人攻击和殴打时对于别人帮助的需要。她一冲动就开始打起人来,这也激怒了那一群指责的人,她们遭到了更多的更恶毒的言语。我听到有人说“打死你这个小个子!”我为这句话感到生气,谁说小个子就不可以生存?谁说小个子就要被打死?我想说,你们这些恶毒的人,难道你们就没有不完美之处吗?难道你们身上就没有这样或那样的这个社会并不爱慕的特征吗?你们今天仗着人多力量大,气势强大,你们的生命中难道没有弱小的时刻吗?我在心里愤愤不平着,可是却什么也没做,还是一脸平静地坐在角落里,我根本没有想到要说出点什么来。我不想被人注意到。我真的不想在冲突正在发生时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才是主角,他们才是需要关注的人。

后来那群喊打的人更加疯狂起来,说,就是要打你们两个。我突然感到绝望,这群失去丧心病狂的人跟我妈妈是那么地像,你只想要平安无事地生活,可是你却无法安宁,你爱那个人,但那个人发了疯似的要打死你!你能做什么呢?你还能做什么呢?你甘心被那个人打死吗?不,我不甘心,我想活下去,我只能忍,你要杀要砍,都可以,你来吧,我站着一动不动,让你打,我别无选择,我只盼着自己能够在你多次的怒火中探索着找出一副表情,一副能让你心生慈悲的表情,让你感到满足,这样你才会住手,我的身体才会尽可能地完整,我要保护我弱小的身体,我缩起双肩,弓着身子,想要让我的略显粗糙的肩膀将我的前胸还有我的肚子我的心脏保护起来,我不敢弯曲得太明显,更不敢拿起手遮住我的头,尽管你一生气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会拿着竹棍照着我的头狠狠地打下去,我害怕我的过于明显的自我保护会被你发现我竟然还敢犟,还敢不顺从你让你打,竟然还有自己的意志!我只是暗暗地让肩膀僵硬着,支撑着。。。

你爱她,她不爱你,你就这样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她手里。你别无选择。你无奈,但你也是心甘情愿的,你对命运臣服。如果她真的要把你打死,那你也只是认了,你感到绝望,你只能这样。我哭了,我是那么的无奈,那个滋养我生命的人要毁灭我,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不是。我的生命如此轻易而粗糙地被毁掉,我哀叹,哀叹我的美好的生命却必须被这个时不时流露出野兽般凶残的人威胁和打压。为什么我来到的世界是这样一个恐怖而可怕的世界?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恐怖?我什么都不知道。。。

亚新老师听到了我从角落里发出来的弱弱的哭声,拉着我,让我出去,去和妹妹站到一起,我不想去,我想一个人在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静静地悲伤着,我只想和自己待在一起,我不想让人看到我的悲伤,更不想让那些凶残的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只想一个人默默地悲伤。亚新老师很坚持,我的悲伤被打断了,我那个一心想要沉溺的情绪被整个冲击过程的暂停和亚新老师的干涉破坏了。似乎大家又开始注意到我,我已经失去了隐藏自己的自由了。这也没什么,现在也不想再躲起来了,我站起身来,走到LL和妹妹身边。

我们面对着来自各个方面的指责,七嘴八舌的。男人说:“你们这个样子,大多数男人都不会要你们。”我想说,我不是为了任何一个男人而存在的,为了活下来,我先要从妈妈那里逃出生来,我要将自己从绝望里拯救出来,努力养活自己,爱护自己,才会有今天的健康的我。还有,我并没有给大多数的男人这个选择要不要我的权利,我只给我喜欢的人这个选择的权利。如果一个男人不懂得这些,如果他以为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供他挑选的商品,那他最好离我远些。这个世界很大,我要的是一个看到我的人。有人讥讽着说:“你看看你,你连自己声音都发不出来,像蚊子。”我想说:“我确实是因为某种恐惧说不出话来,那又怎样呢?事实如此,我也不嫌弃自己;声音小是因为我过去不想引起你们一群人的注意,但想听我说话的人,尊重我的人,我会让他们听见。”还有妈妈,面对妈妈的蛮不讲理,我又一次退缩了,放弃了沟通的欲望,如果一个人不懂你所说的,如同对牛弹琴一般,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唇舌,徒劳无益,如果她要跟你来个死不认账,我承认自己没有那么万能,我爱她,让她去吧,这也是人生中诸多无奈中的一种,我只是在心里希望她会好好地活着。(还好,现实中的妈妈现在已经在转变了)还有人说:“你这么大了,现在连男朋友都还没有谈一个,你连跟男人交往都还不敢!”这种论断根本就打击不了我。我谈不谈男朋友,我都还是我,没有男朋友的女人也是人。还有,我打扮中性,因为我现在不想吸引男人,中性的休闲的服饰让我的身体感到舒适和自在,我的舒适对我来说更加重要。我现在不是不敢跟男人交往,我是需要一段时间和自己待在一起,如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男人也不会真正地看到我,更不用说爱,就算是爱,那也是稀里糊涂的。

后来注意力又到了妹妹和LL身上,在那些男人们喊着要打她们时,我站在一边默默地哭了起来,我不想走过去,我不觉得自己走过去会给整个情形带来任何改变,而更多的很可能只是会给自己带来羞辱。我感到自己在这些粗暴的男人面前很弱小很弱小,很无助很无助,我只能站得远远地为妹妹和LL所遭受的待遇和我自己的无能为力低声地哭泣。CR走过来站在我身边,用手摸着我的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受到了欺负和委屈的孩子感到了温暖和同情,那时我已经没有了排斥和防备。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我哭泣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这么靠近过我。我往往选择一个人默默地哭泣或者在一个谁也不认识谁的地方哭泣,这样我不用担心会被谁注意到。我从不喜欢让我认识的人看到我哭泣。可是在这里,我没法再逃,哭就哭了,看到了就看到了,我再也不用隐藏了。我依然感到自己弱小,但我很坦然。

亚新老师要我帮助妹妹,我说我不去。亚新老师问我愿不愿意请求别人来帮助妹妹,我说愿意。亚新老师说,你看看,你周围的这些人,你看要请谁帮忙。我看了看周围的面孔,脱口而出:“男人。”然后我点了我所能看到的几乎所有的男人的名字。我为自己的回答感到惊讶。他们都说他们愿意帮我,我感到有一些异常,有一些新鲜,这是一件我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就不再期待的事,很新鲜,就像打开了一扇新的门,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可能性。是的,我不用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我的能力之内的,或者我的能力之外的,我总是可以向别人求助。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爸爸那样明知道我需要他的帮助却选择了抽身离开。我请他们告诉那些要打妹妹的男人们,叫他们不要打妹妹。结果男人们开始打起来,我不想看到这样,犹豫了一会,叫他们不要打了,我说请他们用其他的方式让那些人住手。这大概也是我想要对我爸爸说的话。我不想看到有人因为我受了伤,受到了和我同样的被打的待遇。没有人是应该被打的。在我看来,永远都有比打人更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因为我从一出生就被打,我弱,我不愿打人。可我知道,大多数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不会同意这一点,尤其是在那些野蛮的年代和环境中,过多的男性荷尔蒙的分泌造就了他们争强好斗的本性,以暴力取胜是多么直接多么简单有效的方式!只是也同样后患无穷。(我没有批判男人们的意思,我很感激他们帮助我的态度,虽然我并不认同他们的方法)妈妈虽然是女人,她也被狂打过,但她也打人。她不懂其他方式,我懂。小时候曾经有过一度,爸爸为了维护我,打了妈妈(据说是因为妈妈用棍子照着我的头打下去,爸爸劝她她不听,情急之下只好动手),这直接导致了妈妈对我产生了更深的怨气,我的处境急剧恶化。我是有限的,我无法决定别人怎么做,我的生命的价值在那些狂暴野蛮的人手里贱得不值一提。即便如此,我也坚持自己爱护所有人的原则,尽量不让任何人因为我受到伤害;如果尽了自己所能,依然逃不掉受人宰割的命运时,纵然心里有千千万个不甘,也去接受它。尽管我对男人不抱太多期望,不奢望男人能帮助我什么,我也看到了自己多么需要一个男人在这种超过了自己能力的极限的情形下来保护自己,我并不是万能的,我需要保护。

最后,亚新老师帮着我将自己的声音发出来。在回家的路上,我和妹妹一边笑着一边兴奋地谈论着这整个过程,我有意地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我的声音不再是空空的,虚的,而是实实在在的,代表着我自己的。我感觉很自在,找到了自己的真实的声音的感觉真的很好!

理论课上下来,我感觉:沟通,很难;用心,很难。每次练习时我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的。看到每次WX还有其他同学的回答都一次比一次好,而我在心里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无头绪和不知所措。大概因为我逃避这些,我过去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用心感受别人的感受。这大概是妨碍我建立亲密关系的最重要的原因吧。在上课的过程中,我有一点小小的感触是:用心沟通,似乎是没有极限的,用的心越多,表达出来的话语就越能贴近另一个人的心上。我会在每日的生活中注意这些的。这个作业我也会认真练习的。

亚新老师,我就写到这里吧,我很感激在冲击的过程中还有在其他一些相关的时刻,您并没有放过我,让我在人群中默无声息地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LXQ

 

亚新回应:

  可爱的你,聪明的你,内心敏锐的你,,越来越喜欢你,你的心是那么包容,那么宽广,那么美丽..............

   我只想对你说:让那些头脑里面的东西都滚蛋吧!!!释放你自己,再释放你自己,一次一次,不要停止!!!!就像你之前在课堂上面的一样,我很喜欢你当时对“母亲”吼出的那一句话:“我不需要!!!”特别的有力量!1

 

   让我看到了一直被压抑的你,一旦释放出来的真正的自己!

 

   我们都喜欢那个谁都不怕,但是有真实脆弱感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