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健
大雪从半夜起一直下着，无声无息，清早醒来时，白皑皑的雪地已亮得炫目。
想起小时候，每到冬季，我特别渴望下一场大雪，在棉毯似的雪地里尽情撒欢。父亲是村里小学的老师，他常给我讲些文史掌故，如谢道韫咏雪的故事——“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在一个下雪天——那时我刚上小学，父亲忽然想考考我，让我打个比方来形容雪。我左思右想，竟答道“像糯米粉和绵白糖”。父亲听了，长叹一声。
我感到父亲有点失望，父亲一定知道我当时心里怎么想的。快过年了，小孩子们正巴望着吃上雪白嫩滑的汤圆，家家户户门前晒着的糯米粉，总在勾引孩子们的馋虫。后来我渐渐明白，父亲的长叹并非针对我那句比喻的平庸，而是生活在那个年代的无奈。
又记起十年前的那一场雪，那年儿子才上二年级，正是贪玩的年龄，遇到大雪天特别兴奋，嚷嚷着要出去玩。
我和儿子冲到雪地里，深深地呼吸着风雪中的冰凉气息。我头脑里又冒出了父亲当年给我的考题，就让儿子也来给雪打个比方。儿子撇了撇嘴，却不敢违拗。在儿子搜肠刮肚之时，我猜想着他会答出什么来。自然不会是我当年想出的那个，如今的孩子丰衣足食，不再眼馋糯米粉和绵白糖。
我正猜着，儿子嚷道：“我想出来了，雪就像快乐的小学生！”我不禁一愣：“怎么像小学生呢？”儿子说：“你想嘛，雪落下的时候，像我们放学，地上的雪都是玩累了，睡着啦。这些雪，就是不用做好多好多作业的小学生！”
我无言了，却在心里一声喟叹。是啊，儿子说得一点没错。眼前的雪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在空中尽情地追逐着，嬉戏着，爱怎么飞舞就怎么飞舞。
远处有几个小朋友招呼儿子加入他们的打雪仗，儿子正眼巴巴地等待着我的评判。“嗯，好极了！”我拍了拍儿子的肩头，笑着说：“去吧！”
儿子欢呼了一声，撒腿向那边飞奔而去。一阵风紧，我不由得眯上了眼睛，却仿佛看见儿子变成了一片凌空飞扬的快乐的雪花。
那一年，真是一场好雪！
(已载12月5日《德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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