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结巴巴的快乐
(2016-05-14 10:4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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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德州晚报结巴 |
分类: 副刊原创 |
听父亲说,我小时候伶牙俐齿,小嘴滔滔不绝,如竹筒倒豆,似珠落玉盘,很是中听。七八岁那一年,不知咋回事儿,一张嘴,前几个字总要重叠好几次,成了结巴。
结巴就结巴,寡言少语就是了。可是我比别人多看了几本书就滋生了自命不凡的臭毛病,喜欢雄辩,总想彰显自己的高见。不说话,肚里的知识从喉咙里乱伸头,可是一张嘴就结结巴巴,让人忍俊不禁,成了颇让我父亲头疼的事情。有好事者出了一个馊主意,让我父亲赶在我结结巴巴谈兴正浓之时,乘我不备,猛地给我一巴掌,能妙手回春。恨铁不成钢的父亲跃跃欲试,巴掌扬起好几次又始终不忍心落下来,以至于我结结巴巴的口技炉火纯青地传承至今。
后来谈恋爱,一连吹了几个,悲悯之际,只恨父亲心太软心太软。
我父亲有我父亲的道理。他说:“孩子结巴不算啥,只要他不说谎话,不说空话,我何必要打他呢。”
不是缺胳膊断腿儿,也不是瞎子哑巴,结巴和秃顶归不着残联领导。我一蹦三尺高,唱歌震天响,吃嘛嘛香,幸哉幸哉。
随着我的成长,与生俱来的臭毛病都被我一个个克服了,比如晕车,比如迈八字步,比如走撇子,比如翻白眼,只有结巴保存完好,并且带出了好几个徒弟。邻居的小孩子学我说话,也练成了结巴,害得他们的爹妈再也不让他跟我玩。
当播音员的梦想不攻自破,当作家还是有自信的。似乎造物主从来不会赐给任何人一柄双刃剑。说不来,写得出,于是我选择了写诗。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县里的小报上发表了我的第一篇作品。村里有个八十多岁的老爷爷,乐得合不上缺牙漏风的嘴,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说了句很经典的话:结巴子都内秀。
老爷爷的话绝非空穴来风,也只有他这见多识广的乡村哲人才能说出如此话来。我们村一千多人,结结巴巴并不是我的独家绝活,大有人在哩,扳着手指一口气能说出几十个。我曾经倡议成立“结巴者联合会”,携手高擎“结联”大旗,并自诩为秘书长。其中“会长”的金交椅非村会计莫属。村会计说起话来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像老母鸡下蛋一样,长满麻子的驴脸憋得通红,跺三五下脚才能挤出一句话,常常把听他说话的人累得冒汗。可是他的算盘打得噼噼啪啪像唱歌,而且双手一起上阵,左右开弓,获过县里的珠算擂台赛第一名。副会长当属村里的二先生。二先生高小毕业,说话时先吐出上半句,下半句却飞到500米高空去了,得仰头期待一会儿,那半句话盘旋一阵子大概累了才落下来。所以二先生一天说不上三句话,三句话说一天。二先生倒是写得一手好字,笔飞墨扬,观者无不喝彩。每到年关,请他写春联的人拿了红纸在他门前摆起了长蛇阵。我呢,是村里第一个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人,所以我和村会计、二先生被誉为村里的“结巴三杰”。我拿着那一张刊登着我处女作的报纸到处炫耀时,村会计和二先生一边一个拍着我的肩膀说,后生可畏,后、后生可、可、可、可、可畏啊。这话听着费劲,心里得劲,让我顿生豪气,如遇知音,在村东头丁老歪的小酒馆请他们搓了一顿。
(已载5月14日《德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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