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娃与自杀的中学生

1990年代的后期，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一位偏僻农村的放牛娃。他们之间有一段对话。记者问：“你在这儿放牛为了什么？”放牛娃答：“让牛长大。”问：“那牛长大了呢？”答：“卖钱，盖房子。”问：“有了房子又做什么？”答：“娶媳妇，生娃。”问：“生了娃呢？”答：“让他来放牛呗。”这段对话在当时那段时间里多次被提到，人们无不是怜悯（甚至嘲笑）放牛娃式的落后的农民，认为他们的生活毫无意义。然而，这段对话在电视上播出后，却引起了一个中学三年级学生的深沉思考。最后，这个学生服毒自杀了，他在留给父亲的遗书里写道:

“那天我看了一个节目，记者现场采访一个偏僻乡村的放牛娃。我想到了自己——我为什么读书？考大学。考上大学又为什么？找一份好工作。有了好工作又怎样？找一个好老婆。然后呢？生孩子，让他读书，考大学，找工作，娶媳妇……生命轮回，周而复始。”

记者采访放牛娃的话，当初我在电视上就听到过。中学生自杀的事，我是从高清海的《人就是“人”》一书中看到的。高清海书中注明，材料来源于《中国青年》1997年第9期。我推测，这个学生该是高三的学生吧。

那个电视记者采访放牛娃时，如果不是暗含奚落，最多也只是几丝廉价的怜悯。然而我们想想，你怜悯放牛娃时，为什么不也怜悯一下你自己？你做了一名电视记者，你的人生就真比放牛娃更充实，更有意义吗？我们想想，最近几十年来中国社会里的名记者、名主持人、名小品演员、名歌星、名学者、名教授，其中有多少人真有可以站立在人世间、存留于历史上的价值？我在这里借用一位下层人的话说，这些上流社会的人们，这些成功了的人们，“不过吃的比别人香些，拉的比别人臭些罢了”；就其人生的根本意义说，又比放牛娃高级在了什么地方？

人生的意义本来是平淡的，切莫将自己想得多么高级。自然，也应该使人生的意义更充实一些，或者说提高一点儿；但这得要平静的思考，平静地去做事，不需要不知深浅地任意张扬。关于人生的意义，本文不及论说；我于此只是叹息，现代人是多么缺乏那个自杀的中学生的深沉思考。

几百年后，几千年后的人们，真会认为我们这一代的人是优秀的吗？他们不会像我们蔑视古代人一样的鄙视我们吗？他们不会斥责我们这一代人的庸俗、浅薄与狂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