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壁鸠鲁论死亡、论命运
伊壁鸠鲁的哲学,其性质从根本上说毫无疑问是人生哲学,关于人生智慧的哲学。
伊壁鸠鲁把幸福快乐当作他的哲学的中心内容,正是因为,千百万年来,追求幸福便是最根本的人性,而且在事理的逻辑上,也只有幸福快乐才是人生最根本的目的。
伊壁鸠鲁的哲学是为普通人讲授的哲学,是朴实的、朴素的哲学,而不是仅为少数几个悠闲的雅士讲授的以玄奥为珍的哲学。
伊壁鸠鲁的哲学,可以说全都围绕着人生的主题。例如,为了人们心灵的安宁和幸福,或者说为了人的心灵少受一些虚幻的事物的烦恼,他反对命运(即必然性)的说法,并设法改造已往宗教的神灵观念。他说,一个有智慧的人,“对于某些人用以主宰一切的命运,他轻蔑地嘲笑。”又说:“就是听从那些关于神灵的神话,也比作自然哲学家所主张的命运的奴隶好得多;因为神话还给我们指出一点希望,可以借崇拜神灵而缓和神灵的震怒,至于命运则对我们显得是一种不可挽回的必然。”在致美诺寇的信中他否认命运,是为人的行为保留一些自主自由,摆脱由希腊悲剧式的命运所加给人的痛苦的束缚与烦恼。他还保留着神,承认神的存在,是因为神对于人类生活的负面作用要少一些。即使如此,他也把神存在的空间范围缩得很小,他把神安排在巨大的物质性的宇宙的缝隙里,神丝毫不干预人间的事情。据他的描绘,神生活在世界的缝隙中,过着一种自由、充满欢乐的圣洁生活。这样描绘出来的神的生活,几乎恰好就是伊壁鸠鲁派自己关于人生境界的理想。
伊壁鸠鲁关于死亡的观点,也完全是为指导人生服务的,是一种现实的人生智慧。他在致美诺寇的信中说道:
“你要习惯于相信死亡是一种和我们毫不相干的事,因为一切善恶吉凶都在感觉中,而死亡不过是感觉的消失。因为这个缘故,正确地认识到死亡与我们无干,便使我们对于人生有死这件事愉快起来,这种认识并不是给人生增加上无尽的时间,而是把我们从对不死的渴望中解放了出来。一个人如果正确地了解到终止生存并没有什么可怕,对于他而言,活着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1]
他研究死亡问题时这样的思想方法,显然是正确的:关于死亡的观点,要有益于活着的人们。
伊壁鸠鲁论证说,“死对于生者和死者都不相干,“因为当我们存在时,死亡对于我们还没有来,
而当死亡时,我们已经不存在了”。严格说来,这里的论证是有问题的。因为死亡时的痛苦活人不能逃避而必须承受,这样把死亡说成对生者死者都不相干只是一种轻松的巧辩。然而,论证过程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最后得出的根本观点;而伊壁鸠鲁以下的根本观点,作为一种人生智慧、人生态度,都是非常好的。他说:
“一般人有时逃避死亡,把它看成最大的灾难,有时却盼望死亡,以为这是摆脱人生灾难的休息。贤者既不厌恶生存,也不畏惧死亡,既不把生存看成坏事,也不把死亡看成灾难。贤者对于生命,正如同他对于食品那样,并不是单单选多的,而是选最精美的;同样地,他享受时间也不是单单度量它是否最长远,而是度量它是否最合意。”[2]
除过你还可以为伊壁鸠鲁以上的观点补充一些特殊情形之外,我想,这些一般的观点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完全中肯、正确的。而关于社会人生的问题,在一般的层次上谈论时,可以说是无法顾及每一个别的。所以,研究社会人生问题时的所谓的“一般”,只是普通语言的“一般”即大多数情形、比较普遍的情形的意思,并不是精致理论中包含一切个别的抽象的“一般”。
伊壁鸠鲁力图把人从对命运的恐惧中解放出来,使人能生活得轻松而安宁,但他并未绝对地否定必然性和机遇。他在致美诺寇的信中说,具有正确人生态度的人,
“他不信有些人拿来当作万物之主的那个命运,他认为我们拥有决定事变的主要力量,他把一些事物归因于必然,一些事物归因于机遇,一些事物归因于我们自己,因为必然取消了责任,机遇是不经常的,而我们的行动是自由的,这种自由就形成了使我们承受褒贬的责任。”[3]
伊壁鸠鲁这一段话说得是非常好的,决定我们的生存状况,我们的祸福的因素,既有必然及机遇,也有人的自由即人的努力及人的选择。而长期以来许多只过度地强调必然或自由一个方面的思想家,显然都是走入了极端。看来,作为一个人,即使是作为一个思想家,主要依据自己的直觉感受,较之依据某种抽象的理性原理,显然还是更可靠一些。
[1]
见《古希腊罗马哲学》,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第366页。
[2]
见《古希腊罗马哲学》,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第366页。
[3]
见《古希腊罗马哲学》,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第3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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