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班的时候，莫延还是没有等我。

不过是去档案室查份资料的功夫，再回来，办公室已经空了。

衣架上原本挂着外套的地方只剩下衣钩，男人随身的公文包也消失无踪，默站了半晌，我才确定他是真的一个人走掉了。

这个认知让胸口感觉有点闷。

走回桌子边坐下来，我抽出刚取回来的资料摊开，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慢慢翻看。

昨晚一直到最后，莫延都没再开口。他保持着背对我的姿势，一躺就是一整夜。

而我在他把后背微微靠近我胸口的小动作里，安心入眠。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怀里出人意料地空着。

循声找到卫生间，莫延正站在里面，没什么精神地对着镜子刷牙。

这是认识以来，我第二次看见这个泰山压顶也是赖床最大的男人早起。

而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在LA见他，虽然是躲在拐角处。

那个雨后的清晨，他也是这样无精打采地走出家门，面无表情地驾车离去。我思及缘由，心不由地黯淡下来。

嘴里叼着牙刷的男人突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他的眼神闪了闪。

我注意到他略微浮肿的眼泡和青灰色的眼圈，昨夜他睡得并不安稳。

想到早上睁开眼时，入鼻的淡淡烟草味道。

洗漱完毕的男人径直越过我身边，过了一会有声音从卧室远远地抛过来：“你再傻站一会儿可以直接等下班了。”

……

手里的资料已经翻到末页，我却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车子驶到莫延公寓附近，我放缓了车速。

突然不确定这一趟是不是该来———毕竟吃晚饭什么的只是我单方面的询问，并没有得到男人的应允。

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我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夹在其他窗口中间的鹅黄色灯光，柔和而温暖。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

那种有人等着你“归家”的感觉，让嘴角怎么都控制不住地上扬。

门打开的时候，一股诡异的味道飘出来。

莫延的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客厅里没有人，我换了拖鞋进门，试探地叫了一声：“莫延？”

没有人回答，厨房里隐隐传来锅铲碰撞的响声。

打开紧闭着的厨房门，入眼先是满室的浓烟，夹着焦糊的味道。瞬间的吃惊过后，我很快镇定下来。

这个场景……有点眼熟。

空气一流通，烟很快朝着客厅方向蔓延，厨房的浓度一降低，里面的人影就显现出来。

背对着门的男人穿着浴衣挥舞着锅铲，站得远远地抻长了手臂去翻炒锅里的……呃，不明物体。

炒得太入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我看着他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不禁觉得好笑，靠近他耳边，我跟隆隆作响的吸油烟机争强分贝：“在准备晚饭吗？”

男人惊得险些掀了手里的炒锅。

“吓到你了？”站得近了我才看清他头上戴着的居然是浴帽，忍不住嘴角越咧越大，“我进门打招呼了，你没听见。”

“哈，没有。”他表情不太自然地笑了下，镇定地转回身去继续炒菜，姿势却比刚才还要僵硬。

最后盛进盘子里的，是一团黑色粘连物。

放下锅铲，男人小幅度地舒了口气，伸手耙了耙头发，顺便把头上的浴帽拽下来，转过身来看着我，神闲气定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过要来吃晚饭的吗，你忘了？”我忍住笑，决定忘记刚才火烧厨房的一幕。探头看了看碟子里的一团，“嗯，好像……还……满香的。接下来要做什么菜？”

这是实话。虽然说“色”不怎么样，“焦香”却还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入口的“味”如何……

男人回头皱眉看了一眼还在水槽里活蹦乱跳的海鲜，“虾跟鱼。”

“打算怎么做？”

“……煮熟。”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焦头烂额的样子，我笑起来，伸手接过已经变得乌黑的锅子：“我饿了，还是我来吧，快一点。一个酱爆一个清蒸，好吧？”

男人不置可否，默默地往后退了退。

把锅放在水流底下冲洗干净，用擦碗布抹干备用；多宝鱼抹了盐和料酒，用葱姜和辣椒丝喂上，送进微波炉加热；虾用开水烫熟之后去壳剔肠，滤干；挑两个大蘑菇切片，备好辣椒拍好蒜，添油下锅快炒，接着放虾，加调料。

起锅装盘的时候，鱼也刚好熟透。

莫延始终依靠在门框上，看我把鱼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突然说了一句：“你厨艺很不错嘛。”

我愣了下，以前我们还在LA的时候，在家里自己下厨的机会并不少，我的厨艺如何，他不可能是第一次了解。

可是那段日子走得太远了，远到他已经开始遗忘。

我转头，看着他笑了笑：“舒念教我的。他做饭才是真的厉害。”

男人的眉毛微挑了下，撇开眼神，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我抿抿嘴唇，低下头，认真地在清蒸鱼上淋酱油露。

吃饭的时候，除了偶尔象征性地在那一团“青椒肉丝”上动几筷子以保全颜面，男人的主攻方向是那条个头不小的清蒸八宝鱼。

几十岁的人了，吃鱼却还像小孩子一样，先用筷子挑掉一层鱼皮，迅速把单面的鱼肉吃干净，也不知道翻面，只眼巴巴地看着，然后挑着盘子里漏网的鱼肉渣。

“来，这边还有，”实在看不下去他幼稚的吃法，我出筷相助，抽掉中间鱼骨，把下面那层鱼腹的细肉和刚才被他剥掉的鱼皮一起夹到他的碗里：“不准挑食，鱼皮也得吃。”

对面的男人直直地盯着鱼皮，笑得比哭都难看。

我把他炒的那盘“黑椒干丝”拖到自己眼前，就着白米饭，恩，味道其实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