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里的铁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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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童年 |
有春风拂来的时候,那条废弃铁轨便遥遥长长地铺设起来,在面前,在脚下。
枕木还未及用水泥替代,松散的腐态透出原木的气息与弹性。间隙之中,绿色的野草总是那么茂密,草丛里零星盛放各色小花。它们没有姓名,不明来处,也没有未来,绽开的每一刻却格外无忧无虑载满愉悦。
这条铁轨是属于木材公司内部使用的,通往一个同名的公交车站。由于那时旧居拆迁,故而全家暂搬到它沿线的一个居民区。每日放学后,与同学在车站别过,我便摇摇晃晃踩着枕木回去租住的寓所。
铁轨的一侧是石板小路,其实走起来更舒服畅快。每每可见抄近路的大人们推着自行车从那里经过,车轱辘压过松动的石板发出“吱嘎”声,颇有韵律,总让人有喝着节拍唱歌的欲望。不过,害羞与内向让我的念头一次都没有得逞。
铁轨的另一侧是纤细的小溪,或者只是条下水沟,我一直也没有向当地人考证过。每逢春天那绿色清浅的水洼里总能望见数不清的小蝌蚪,密密挤挤挨着脑袋,调皮又热闹。有生命的存在,必是美好的地方,所以我固执地认为它是河,至少是溪,而下水沟,在我的概念里没有自由与梦想,故而不喜欢。
从铁轨靠近广瑞路的这一端,走到租住寓所的那一端,大约需花费十五分钟左右时间。我却总要走上半个多小时,在学校与家之间有个地方能随心所欲地磨洋工,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情。没有老师的说教声,没有家长的叮嘱声,只有自然的声音,愿意听就畅快听,不愿意听就捂起耳朵发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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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草丛起了波澜,夕阳垂落染红了天空,久在城市的我,因为两年拆迁外租的生活,而遇见这条铁轨,也遇见了那个偶尔撒野的自己,爽利痛快。
那时候,我读小学二年级,奶奶也还身体康健。她若提前烧好了晚饭,就会来铁轨这边接我。她总是穿着旧式单夹袄,站在金黄色的余晖里,老远就朝我喊,下去、下去,不要走上头。大人们会把危险的可能性无限制放大,奶奶老是担心有运输木材的火车忽然经过。我扭着头说别人都讲这铁路早就废弃了,但她依然会大跨两三步上前来拉住我,说没多久前还听到汽笛的轰鸣,神色极为慎重。
月光将暮色慢慢点亮的时候,邻居家的当地孩子会伙着我一起去铁轨附近放风。父母是不赞同我野出来的,他们觉着女孩子就该乖乖呆在家里,看书写字,然后早早入睡。可哪个小孩能经得住未知世界的诱惑。城里被拆的旧居,是一进方方的院子,所有可玩之物都被圈在天井里,一眼就望到头。哪有这铁轨一半的天宽地阔?
偷来的时光特别矜贵,其间所经历的事情也就特别难忘。玩伴是隔壁房东女儿,瘦小的个子偏偏名叫“阿胖”。她身形矫健,什么坑坑沟沟都难不倒她。她带着我跳枕木玩,一边剪刀石头布,一边奋力奔跳,没个人形。直到浑身上下汗水淋漓,再赶紧过瘾地站到风口里去吹干,生怕回家给父母查出了端倪。
还有个叫“军”的小哥哥,是我们在溪水边偶遇的,打着手电在捉龙虾。他告诉我们天黑了才能捉到大个儿的,动作要轻要快。初识的那日,他把自己的战利品送给了我,可惜那只好大个的龙虾成了我出来撒野的证据,回家就被收缴,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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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轨的起始在哪里,尽头在哪里,我至今不得而知。熟悉的只是中间那一段,便如那两年的童年时光,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每年春风起的时候,它便又会崭新如昔地在前面铺展开来,依旧那样遥遥长长地直通向望不见的远处。
我想,它即是一段初始的人生,即便两头渺茫,亦纯挚真实。数十年后身在水泥森林之中,点一盏薰衣草香薰,草木的气息就同着铁轨记录的人生旅程一起安静归来。载满了路途的,是那些已经不在世间的亲人和那些再也未能重逢的朋友。命运,将我们隔开;铁轨,又将我们连接。怀着感恩的心,我依偎在回忆里笑着流泪。
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本不必执着苦求。遥望春风里的铁轨,枕木畔石板轻响,流水淙淙,一派恬静。原来,人生路就是要这样走,不急不缓,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然后,便能笃定自如,少却徘徊,通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