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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胡庄子·书记处 |
关于《旧锻坊题题题》
中国的“打”字有意思,打仗之打是将敌人打败,打麦之打是将麦粒从麦穗中打出来,打铁之打是将一块生铁变成一件器物,打钟不是将钟打碎而是把它打响,打锣打鼓是要制造出一片动静声乐来,竹篮打水之打是提取,而打开书本之打则是在面前展开一派书香。
且说萧跃华兄打车里下来,递给我一个纸包,我打开一看是他的新书《旧锻坊题题题》,新书上有他的签名,还有“赐教”云云,这打哪儿说起呢?
萧君跃华,身在北京,斋号“锻铁居”,微信名叫打铁萧,书名中含“旧锻坊”三字,皆有其来历。跃华君打铁出身,拜过铁匠师傅,虽然其师无名,却是打铁有道。我想象他:二八年纪,光着膀子,立于三湘大地,在黑脸师傅的喝斥声中,抡起大锤,挥汗如雨,左左右右,轻轻重重,急急缓缓,与铁为敌为友的样子,他就在甩开膀子打铁过程中练就出坚韧不拨的好身手。
打铁之后,他走进打枪弄炮的队伍。和平年代嘛,他除了拿着最普通的枪打过几次靶,沒有在真刀真枪的战地打过一回。多数时候是,以笔墨作刀枪,以临纸为临阵。当他打铁练就的一身肌肉逐渐松驰的时候,肩上已佩大校军衔,打量他前途不可限量呢。谁想到,风从水渐时,他就此打住,脱去戎装,转身转业了……三四年过去了,不再打铁的“打铁萧”,以打铁的精神,打造出了四卷本的《旧锻坊题题题》(北方文学出版社2017年4月版)。
清人张潮《幽梦影》曰:“藏书不难,能看为难。看书不难,能读为难。读书不难,能用为难。用书不难,能记为难。”藏书、看书、读书、用书、记书……,如此“难事”,在萧跃华那里,都不叫“难事”。不信?你看他的《旧锻坊题题题》四卷:姜德明卷、朱正卷、锺叔河卷、邵燕祥卷,就是一个爱书人藏书、看书、读书、用书、记书的实录啊。
萧跃华喜欢书,收藏书,喜欢收藏当代学者作家的题跋签名书。尤其是,他收藏了姜德明、锺叔河、朱正、邵燕祥等人出版的全部著作,比作者本人收集的都齐全。这些大家,都是著作等身的人物,他们从新中国初期开始出书编书,绵延一个多甲子,一直到当下,将这么多书收集到一起,不容易。萧从书店里买,从网上掏,在朋友那里“借”,向作者要,就这样,把一件不容易做的事做成了。这可比打铁费劲劳神多了。
萧跃华把书收入书房,仍不罢休,以死缠烂打的精神找作者签名。作者签了名,还不过瘾,再张罗着让作者在扉页上写几句话。老人们与往昔的著作相遇,当他打开自己的老书,就打开了尘封的记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于是乎,我们看到,姜德明题姜德明书、朱正题朱正书、锺叔河题锺叔河书、邵题邵书,在这些长长短短的题跋文字中,呈现出当年出书的过程跟历史的风云。
明朝初年,湖南潭州有个黄铁匠,人称黄打铁,一面打铁,一面念佛,终日打铁,终日念佛,他有偈曰:“叮叮当当,久炼成钢。”潭州在明洪武五年更名长沙府,下辖十一县一州,萧跃华家乡安化县是其一。打铁萧像黄打铁一样,一边工作着他的工作,一边手不释卷地读读写写。他认真研究作者的篇篇题跋,仔细阅读每一本书,考证版本,对比差异,挖掘与该书相关联的陈年旧事、轶闻趣事,然后自己再做作者,一锤一音,一书一记,叮叮当当,久炼成钢,锤炼出篇篇书话,锻造了书话翩翩,于是就有了《旧锻坊题题题》四卷中难得一见的奇观:题姜题、题锺题、题朱题、题邵题。
歌德在《浮士德》里写道:“在这个世界上,不做铁锤,便为铁砧。”萧跃华把那一部部的著作当做“铁砧”,他的打铁锤一捶捶打下去;其实,他亦是以诸位大家的著作为“铁锤”,把自己当做“铁砧”,一捶一捶压迫与敲打自己。总之,“铁锤”与“铁砧”共舞:萧跃华的“铁锤”打醒的沉睡往事通过作家的题跋再现;四位作者300多本书也像“铁锤”一样,敲打着萧君的思想,逼着他睁开眼来探寻一本本旧书中的故事,题写自家的阅读感受跟浓浓淡淡的乡愁。如此以来,就为读者打造出了这样一套好书奇书——
《旧锻坊题题题•姜德明卷》,收入姜德明著述及编辑的著作71部,每部有书影,有姜德明题跋手迹,有萧跃华的71篇书话。
《旧锻坊题题题•朱正卷》,收入朱正先生著述、编订等著作70部。部部有书影,有题跋手迹,又有萧的70篇书话。
《旧锻坊题题题•锺叔河卷》,收入钟叔河所著、所编、所题著作70篇,有书影,有题跋手迹,亦有萧跃华的71篇书话。
《旧锻坊题题题•邵燕祥卷》,收入邵燕祥在自己97部著作的题跋,书影与手迹共美,萧跃华亦写了97篇书话。
《旧锻坊题题题》为啥叫“题题题”?锺叔河先生说:“民国著名文人周越然有《书书书》,我们湖南的韩少功有《爸爸爸》,我们的就叫《题题题》。”连用三个“题”,言“题”之多之繁复,何其妙也!
我读《旧锻坊题题题》,感叹道:这套书打造了一种新的书话文体。这种文体是:书+书的作者亲笔题跋+书的收藏者阅读者的考订咏叹。以前谁见过这样的书话?谁见过一个作者为自己的百十本著作逐一题跋?谁见过一个读者对一个作者全部著作一一写出书话?这难道不是一种文化上的创新吗?
这样的书话真是好,好就好在书和作者同时在场,当年的书和如今作者的想法同时共存;好就好在作者和读者同时在场,或者说“两个作者”都在场;好就好在一个作者的题跋文字短而好,另一个作者的考订文字巧且妙。这样一来,两个作者,两代作家,形成对话,宛如对铁锤与铁钻的对话。家长里短,妙趣横生;书里书外,书香盎然——原来“这部书”中还隐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可以说,这样的文章,是书话,又不仅仅是书话……。列位看官,还是你打开书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