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

A

过了十一长假，很多人开始怀旧。星座控噜噜说，这是因为金星逆行的结果。小希说，因为马上就到年底了，年底总要盘点和回头看看的。素锦说，这是长假后遗症，其实大家是在怀念美好的假期，一不小心就追溯到了几年前。

苏蔻也在怀旧，她怀旧的主题是她的四个愿望。在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问全班同学，长大了想干什么？苏蔻说，我想当医生；因为那时她母亲的身体不太好。初三的时候，她对别人说，我想做一个歌唱家；因为那时邓丽君刚去世了一个月。高中毕业时，苏蔻在同学们的留念册上写道，我将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因为那时她迷恋张爱玲。大四下学期，于泽信问她，毕业了你打算做什么？苏蔻说，我只想做你的家庭主妇；因为那时她已与于泽信热恋了两年。

但是，苏蔻的所有愿望都没有实现。毕业后，她签约去了一家外企，成为了一个小白领。从最基础的工作开始做起，规行矩步，小心翼翼。最初的几年，两个人都很累，为工作，为人际关系，为生活，为别人的期许。苏蔻的脾气也渐渐大起来，在于泽信面前特别容易失控。种种负面情绪很快就传染到了感情上面。首先竖起白旗的是于泽信，2005年末，他对苏蔻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跟以前不一样了？苏蔻说，我们不像以前那样甜蜜了，生活往我们的感情里放了很多苦。于泽信说，或许我们的感情在现在的条件下根本就无法生长。苏蔻隐约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倔强地说，我们有爱，我们可以改变一切。于泽信说，苏蔻，是所有这一切都在改变我们的爱。

苏蔻终于哭了出来，她不明白那么要好的两个人，为什么从象牙塔来到花花世界就水土不服了呢？为什么说过的话就不去相信和付诸实践了呢？他对她说过永远，她对他说过一生，但年少时的诺言终捱不过岁月摧残。他们之间，也就六年。

B

分手后，于泽信单身了一段时间，苏蔻还经常与他一起吃饭、看电影，但好景不长，于泽信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苏蔻就再难见到他了。流言说新欢的家境殷实，于泽信是看中了人家的钱，至少能让他少奋斗个二十年。小希说，你看，傍大款不只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也一样；噜噜说，是啊，当初在学校是多么优秀自强的一个人，真是人不可貌相；苏蔻为他辩白，你们不要联想，于泽信不是那样的人。

2007年春，于泽信结婚了。苏蔻没有被邀请参加婚礼，那天她把自己关在洗手间嚎啕大哭，跟孟姜女似的，素锦和小希坐在客厅里也跟着抹泪。那段时间，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是，苏蔻升了职加了薪。

随后，苏蔻搬了家，离开了与于泽信留有美好回忆的租屋，新居在河西某个高层的11楼。对面那幢楼里的1104住了一对新婚夫妇，苏蔻站在厨房的窗户前，时常可以看到1104女出现在阳台，或晾晒衣物，或侍弄花草，非周末的白天亦在家，大概是个全职主妇。她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光景，模样娇小温婉，男人有时会出现在她的身旁，环着她的腰或拉着她的手，甚是亲昵甜蜜。光线好且他们忘记拉窗帘的时候，苏蔻甚至能看到他们相互依偎在沙发里，喝咖啡，看电视，嬉闹缠绵。

苏蔻想，那就是她要的生活，那就是幸福的模样，她要是那个女人该多好。她目睹着别人的幸福，自己也感觉温暖。自此，她养成了窥伺1104的习惯。当然，1104里上演的并不全是幸福和谐的戏码，他们有时也吵架，最严重的一次是1104男扔水杯砸裂了阳台的玻璃。第二天，工人来换上了一面新的。他们摩挲着那一面新玻璃，就像抚摸一道结痂的伤疤，他们拥抱在一起，说着抱歉和好如初。

C

2009年秋天，素锦大婚。苏蔻是她的伴娘，在婚礼仪式上，素锦将手捧花传递给了苏蔻并对她说，苏蔻，希望你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苏蔻煞风景地说，你知道吗？现在每天有4200多对夫妻离婚。素锦掐了她一下说，那也不能杯弓蛇影因噎废食啊。苏蔻也觉失礼，我一定找一个用心爱我的，像你一样幸福。说完，她茫然地望着台下众多宾客，大概只有她是一个人来的，连个同出同入的男伴都没有，幸福？还有好几个天文单位那么远吧。

2010年的初秋，苏蔻参加了一个葬礼。去世的是小希的高中同学，也是苏蔻比较要好的闺蜜，只有三十岁，未婚，正是女人摇曳多姿的时候，毫无预兆地，突发心脏病就走了。

苏蔻也三十了，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如此得近。葬礼上，小希哭得一塌糊涂，苏蔻的身体也因悲伤瑟瑟地发抖，她的男伴向晋生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给她安慰。

回来的路上，向晋生开车，苏蔻斜倚在车门上，没有一丝生气。汽车驶过一家婚纱店，向晋生说，苏蔻，嫁给我吧。苏蔻问，你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不离开我吗？向晋生说，会。苏蔻说，少一天，一个小时，一分一秒都不叫一辈子。向晋生说，我保证将自己的余生全部献给你。苏蔻说，那我们结婚吧。

苏蔻与向晋生交往了近一年，向晋生比她大5岁，是一个小有所成的商人，但却没有商人的一些恶劣习气。他懂得疼人，知冷知热，对她呵护备至。苏蔻此时对自己的境况觉得恐惧，她不想一个人孤独终老，她认为是时候为自己找个倚靠了。

回到家，苏蔻发现1104的女人生了，那个房间多了很多人，都是来道喜的，但她不知道是男是女。

D

2010年10月10日，苏蔻和向晋生登记了。那一天是个好日子，登记的人很多，他们拿到的号很吉利，九十九，长长久久，好兆头。手续办完了，两人一起去成桂吃西餐。

席间，晋生说，苏蔻，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苏蔻说，好，明天就搬，你来帮我。

晋生说，工作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我希望你歇息一段日子，外企挺累人的。

苏蔻说，我想继续工作，习惯了，闲下来会闷出病来。旋即又补充，那个，保证不耽误相夫教子，如果发生冲突，我会辞掉的。

晚上八点左右，苏蔻站在窗前给于泽信打电话，这是三年多来他们第一次联系。这时，1104男碰巧出现在了阳台上，室内的亮光使他变成了一道剪影。电话通了。

于泽信问，苏蔻，这几年你好吗？

苏蔻故作轻松地说，挺好的。

于泽信问，你结婚了吗？

苏蔻说，刚结。

于泽信说，我的孩子刚满月。

苏蔻问，是儿子还是女儿？

于泽信说，是儿子。

苏蔻说，恭喜你，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儿子。

于泽信呵呵一笑说，都一样的。

苏蔻望着那道剪影，哽咽了。于泽信问，苏蔻，你没事吧？

没事，苏蔻说，继而又唤他，泽信。

于泽信应着，嗯？

苏蔻说，你那盆兰花该浇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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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诺

生于尴尬的上世纪80年代初

处女座，O型血

敏感，神经质

无可救药的完美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