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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干女儿”

(2015-08-03 09:13:21)
标签:

情感

老爸

干女儿

家人

分类: 大爱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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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干女儿”

/汤小小

平地冒出个“干女儿”

抽空给老爸送生活费,刚进门,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怔在当地。

老爸和一个年轻女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嗓门宏大地谈论着什么,声音抑扬顿挫,堪比合唱团大叔,笑容更是灿烂得像路边怒放的野菊花,似乎只需轻轻一碰,花瓣就会掉落下来。

我的脸立即阴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年轻女人赶紧起身告辞。

挺会察言观色的嘛。她前脚刚走,我就转过脸来问老爸:她谁呀?

我干女儿小芬!老爸的声音冷得像冰柱,硬梆梆丢下这句,就气鼓鼓地到厨房,拿出一把打了蔫的青菜,对付阶段敌人似地,恶狠狠地掐枝择叶。

干女儿?我不敢置信地将音量提高到八分贝。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

人家可比你强多了,三天两头来看我,陪我说话,给我带保健品,有时候还帮我做饭呢。这么好的姑娘,我认她做干女儿怎么了?提起这个“干女儿”,老爸顿时滔滔不绝,像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似地,赚翻天啊。

卖保健品的吧?我一语戳破老爸吹的理想气泡,想从你身上捞钱,当然得像伺候上帝一样投其所好喽。

老爸自从到医院查出有高血压之后,就对保健品趋之若鹜,经常念叨在嘴边的话就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不好,要再多的钱有啥用?”本着这个宗旨,隔三差五地,老爸总是会慷慨解囊,救各个保健品推销员于危难,将螺旋藻、核酸、蜂胶、养肝茶、智能炒菜锅一古脑地往家里搬。

很多东西根本用不着,买来就闲置。也提醒过老爸,可他老人家答得理直气壮:人家不嫌老人理解力差,唾沫横飞地介绍了半天,不买也不好意思啊。

一个“不好意思”,让推销员上门的频率呈直线上升,现在居然还认推销员当干女儿!我一激动,就噼哩啪啦一通扫射:很多保健品都是骗人的,一点用都没有,说不定还把人吃坏了。什么干女儿,纯粹为了骗钱!你要不买她东西,你看她还对你好不?

老爸把手里的菜一扔,脸红脖子粗地吼:我买点保健品怎么了,我把身体养得棒棒地,不给你们添麻烦不好啊,你到底是不是我亲闺女!

最后那句话,噎得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爸一向宠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对我发过脾气,总说你妈去得早,爸不疼你谁疼你?结婚后,我把房子买在离老爸不远的地方,虽然工作忙,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但每月的生活费总是早早送到他手中,弟弟结婚后也搬出去住了,但每个月的生活费都会按时送到。邻居们都羡慕老爸有福气呢,可他居然为了一个推销员跟我红脸!

一个月难得一次的见面,因为一个推销员,弄得不欢而散。

 

一张床两万?真舍得要

老爸开始变得特别忙,每次打电话,他总是压低声音,潦草地一句“我在开会”就把我打发了。这老头,咋整得比上班族还忙呢?

月底,给老爸送生活费,发现人去楼空。邻居黄大妈探出头来,先东张张西望望,然后才小声说:小薇,你爸出去好几天了,跟一个女的一起走的,那女的挺年轻。

我勉强笑笑,转身下楼,感觉身后火辣辣地,黄大妈的眼神像箭一样扎得我浑身难受。

老爸爱面子,妈死后,也有不少人好心给他介绍老伴,可每次老爸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不行不行,给孩子们找个后妈,他们脸往哪儿搁呀?

我倒真没觉得有个后妈脸没处搁,可老爸就是坚决抵制,甚至和女邻居一起出个门,都不好意思并肩而行。

这样保守到可笑的老爸,怎么可能和年轻女人一起出门呢?

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老爸的声音泉水一样叮咚冒泡:我在丽江旅游,这儿可美了,吃得好睡得好,景色也好。

你跟谁一起去的?我直奔主题。

一群老头老太太,年轻人谁跟我们一起玩呀。老爸的声音爽朗得没有一丝阴霾。

我长长舒了口气,那口气刚呼出来又转成叹气:黄大妈眼中的年轻女人,肯定是老爸的干女儿,这老头,不知道又买了些啥东西!

那天正在上班,老爸一个电话打来:下班后回家一趟,带一万块钱,我有用。

生活费都按时给了,完全够用,现在忽然要一万块钱干吗呀?有些忐忑地取了钱,打车直奔老爸家去。

一进门,就看见客厅里躺着个大床,老爸蹲在床边,左瞄瞄右看看,时不时地伸手摸摸,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躺在那里的不是床,是和氏璧那样的珍贵文物。

见我进来,老爸搓着手,喜气洋洋地介绍:知道这是什么吗?按摩床,身穴位都能按到,能消除疲劳,让人神清气爽,还能延年益寿呢。小芬说了,这床市面上卖到五万,给我按出厂价,两万,你和你弟弟一人拿一万。

我一听,火气立即从脚板蹭蹭往上蹿。一个按摩床要两万?真是狮子大开口啊,银行也没这么黑的!

见我不乐意,老爸把脸一拉,沉声道:反正东西我已经收了,拿不拿钱你们看着办,我要是有钱,就不指望你们!

最后那句话如响雷般惊得我一炸,一问才知道,不但每个月的生活费老爸大多花在了买保健品上,就连他辛苦攒下的十万块钱都搭了进去。半年不到,他居然在干女儿那里消费了十几万!

这就是诈骗!我气得吼翻天,半年时间被套十几万,要是再这样纵容下去,恐怕房子都迟早得归保健品公司。

这怎么就是诈骗了?老爸不服气地驳斥,每次开会,都会发东西,消费三万就能免费出去旅游,我都出去旅游几次了,赠品也拿了不少,你到商场买哪能得到这样的优惠啊,这都是小芬的功劳,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看来老爸是走火入魔了。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拉不回来他,给弟弟打电话,弟弟一听,火烧屁股地赶了回来,又是上“思想政治课”,又是举在网络上看到的老年人被骗的例子,苦口婆心,说得比推销员还努力,结果,推销的东西一点进不了老人的脑袋。

黑脸白脸都唱完了,老爸始终只那一句:东西都收了,让人家拉回去,多对不住人啊。

爸,你要想找老伴,我们绝不反对!我忍无可忍,终于将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没想到,这句话一下子炸了老爸的猫尾巴,他大吼一声,将我和弟弟一齐赶了出来。

 

干女儿哪有亲闺女好

本着不能助纣为虐让老爸在被骗的路上越走越深的原则,我和弟弟商议后决定,这一万块钱,打死都不拿。

在我们这对“不孝”儿女的干涉下,老爸打消了买按摩床的念头,不过,也因此和我们冷战了几个月,在心里烙下了亲女不如干女亲的烙印。

两个月后的一天,老爸出门买菜,忽然感到头晕眼花,一下子栽倒在地——高血压犯了。

我和弟弟请了假,马不停蹄地将他送进医院,又端吃端喝扶进扶出的伺候了一星期,病情终于稳定下来。

好转后的老爸,眼睛总是往门口望,起初,以为他挂念我或者弟弟,可我们都守在他身边时,他依然往门口望,望着望着,还会轻轻叹口气,腊黄的脸上写满了失落。

那天弟弟出去买饭,我去热水房打水,回来时,见老爸拿着手机,喃喃地说:哦,忙啊,走不开啊,那算了。

见我进来,他有些尴尬地解释:小芬说她忙,不然肯定来看我。

我不想刺激老爸,便脸上挂着脸,循循善诱地问:你是不是最近没买她东西了?

是啊,那个按摩床你们不肯出钱,只得退掉,她后来又推荐了不少好东西,我一样没买,她知道我的情况后,就一次也没来看过我了。老爸有些愤愤不平,真是势利啊,钱一没,茶就凉!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怕说多了又惹老爸生气,便沉默地帮老爸洗脸。

小薇,我真的只是把她当女儿。热手巾覆在老爸脸上时,他忽然低声说,我知道,她对我那么好,就是想卖产品,我也想过不理她的,但她三天两头来看我,又是逗我笑又是帮我干活,看着她,我就觉得仿佛看到你在我身边。

老爸低声下气的解释,让我有点想流泪。我一直以为,每月给他不菲的生活费就是孝顺,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要什么。我每天忙着上班加班搞人际关系,只有实在空闲的时候,才想起去看看老爸,每次见面,也只是一顿饭的工夫,而这有限的时间,还要接电话、发微博、玩微信。

那个推销员给了老爸一点点陪伴的温暖,老爸便缴械投降,从心里把人家当成了女儿。他不是老糊涂喜欢被骗,而是他拒绝不了女儿般的陪伴。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我这个亲生女儿的爱缺了席。

老爸出院回家时,我和弟弟陪他吃了一顿晚饭,我亲自下厨,弟弟则陪老爸坐在沙发上天南海北地聊。那天,老爸吃得特别多,脸上的笑也特别多,精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离开时,走到门口,回头一看,白炽灯下,老爸紧紧盯着我和弟弟的背影,一脸的落寞,而他身后,是一间又一间熄了灯的空房间,他像风雨中的一叶小舟,独自在茫茫大海里飘荡。

那一刻,我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滴落,我努力挤出一抹笑,宠溺地对老爸说:以后我每周至少来看你两次,陪你说话,给你做饭,还给你剪脚指甲,绝对不输给干女儿。

老爸笑得白发打颤:我早就没干女儿了,只有亲女儿。

《家人》2015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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